自己能和一个京剧团住在一个大院里,真是件足够令人兴奋的事情。
盛慕槐望着大门上那块刻着“凤山京剧团”的木牌想。这大木牌四周雕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能历经前十年的风雨保存到现在,班主肯定废了许多心思。
院子里挂着的戏服已经收起来了,角落里还堆着各种各样的砌末——桌椅、旌旗、船桨、马鞭、茶壶、酒壶、十八般武器……有新有旧,多半倒是新制成的。盛慕槐偷眼往几个很久没打开的仓库门里望,见里面已经被打扫干净,放上了双层的铁架床。
盛慕槐没能继续看下去,她又被爷爷抓了个正着,只能乖乖回屋写作业去了。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对学习有着非一般严格的要求,听戏看戏这种事情,绝对能被爷爷归为不务正业里面去。
盛慕槐像一个真正的小学生一样,拿起铅笔端正地写起作业来,起码在爷爷面前,她不会让他失望。
盛春见孙女乖乖收心,便也走出房门侍弄起那个小煤炉来。只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煤球半天也烧不起来,只冒出一股又一股的白烟。
他蹲在地上拨弄着,烟雾将他团团笼罩,拿火钳的手背就像松皮一样粗糙。盛春失神地看着,火钳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爷爷,你没事吧?” 孙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盛春这才回过神,捡起火钳一边继续翻煤球一边回答:“没事,刚才手不小心滑了。”
“爷爷您小心点!”
“你好好学习。”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中考了,攒的钱该买条鱼给孙女补补脑,盛春盯着煤球好不容易冒出的零星火花想。
“老盛啊!” 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男人朝他们的小房间走来,一边问:“你孙女呢,放学了吗?”
“在屋里学习。” 盛春摸了摸自己的右膝盖,缓慢地站起来,对凤山京剧团的班主丁鹏山说。
“今天我们凤山京剧团算是正式搬进来了,大家一起庆祝庆祝,在院子里摆两桌饭菜,你和小闺女也一起来吃吧。”
“不用了。” 盛春本能地要拒绝。
丁鹏山却看向了盛春的网兜,里面只有一根丝瓜,一块豆腐,和两根可怜的小葱。
“您老也别客气了,你帮着我们看院子,也算是团里的一份子了。再说小闺女上学辛苦,吃肉能补充营养。”
盛春回过头,果然看到泛黄的窗户里盛慕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分明就是对肉和油水的渴望。自从把这丫头捡回家,也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盛春犹豫了下,点了头。
“那行!再有四十分钟吧,你们来院子里就行,我们会把饭桌摆在院子里。” 丁鹏山是个爽快人,而且很忙,没有再多废话就走了。
与此同时,窗户那头盛慕槐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能和京剧团一起吃饭,是不是有一天熟悉了也可以看他们训练,甚至加入他们呢?在路上哼京剧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这一世的嗓子很好,也许是块戏料。加上她脑内还有京剧系统,这辈子或许真能实现自己一直渴望而又从没有机会实现的梦想。
只是不知道爷爷会怎么说……
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盛慕槐用极高的效率完成了作业,等放下笔,一股比烤红薯还香一百倍的味道立刻钻入她的鼻子。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享受那阔别十年之久的红烧肉的香味。在这个困难的年代,她和爷爷一个月也才能吃两三次肉,而且都是碎肉末,她都快忘记大口吃肉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走吧,我们出去。” 爷爷说。
第4章
院子里拉了一个电灯泡,投下的圆形光圈刚好罩住槐树下的一小片地方。两个半大小子正在忙前忙后地搬椅子、摆桌子。
盛慕槐认出其中一个是昨天凌晨她在院子里看到的人。他肌肤不算白,但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已有了少年的样子,要是放到盛慕槐前世生活的时代应该能迷倒一众初中小女生。不过他并没有抬眼看一下这边,只是专注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另一个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长了副有些滑稽的八字眉,一见到盛慕槐就乐了。
他放下手里的菜碗,一个加官(前手翻)蹦到了盛慕槐的面前。
“……”
两个人脸对脸面面相觑,八字眉少年开口:“你们就是这儿的看门大爷和小孙女吧?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多来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前先介绍自己,这是礼貌。”盛慕槐说。
“好吧,我叫王二麻,在家排行老二。不过剧团里的人都叫我眉毛,你以后就叫我眉毛哥。” 王二麻倒不扭捏,只是介绍自己的时候两条眉毛还随着他的话一耸一耸的,盛慕槐差点笑了。
“这是我的大师哥。” 王二麻看向那个略显沉默的少年,问道:“师哥,我可以告诉她你的名讳吗?” “你的名讳”四个字还用了京剧念白。
“噗嗤。” 盛慕槐终于笑出声,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竟然就被用上“名讳”两个字了。
那个少年似乎也对自己的师弟很无奈,放下手上的东西,先对盛春点头,然后才说:“凌胜楼。”
“你们好。我叫盛慕槐,这是我的爷爷。” 盛慕槐知道爷爷在生人面前一向话少,便也替爷爷介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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