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壁画上亦是一片杂乱,醉酒的先生们一改清醒时候的胆怯顾忌,释放天性,发挥自己的文人专长,争相挥笔在壁画上增景添诗。及最后,反倒与他们畏惧胜毒蛇猛兽的妖妖鬼鬼玩闹成了一团。
事情至今,柳青玉被撞破私密之事的羞恼已然差不多消散干净。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狐夫人她们趁机要先生们画这画那。
汪可受脸上两坨醉红,左摇右晃地走动着,帮先生们递取画笔颜料。
有宴饮之际通过言谈知晓他人类身份的先生突然抓住他,趁醉意问:“你成日跟鬼、妖住在一起,不害怕嘛?”
汪可受甩甩脑袋,让视线清晰一些注视那人。
他耿直回答:“如何可能?起初,我也是吓得七荤八素,傻态百出,不比大人好多少。其后跟随柳兄见识得多了,心脏历经千锤百炼,方练就如今的天塌不惊。”
“况且人心黑白,鬼怪亦有善恶之别。大人您不妨抛掉异类眼光,趁而今机会难得交几个特殊友人。毕竟人类与另一个世界的缘分非常浅淡,并非人人有这般奇遇。”
“好好好,交朋、朋友……”那人醉醺醺的,一边呵呵傻笑,一边到处拉着人说:“来、来来,大伙儿有缘相遇……都交、交个朋友……”
一帮子醉鬼跟风行事,刚有平静趋向的氛围再度走向喧闹。
狐夫人眼巴巴瞅着墙外混成了一路的人、鬼、妖,心里羡慕,又无法加入,心里不知道多难受。
她试图加入,不断挥舞双手高声喊道:“大人,今日起咱们就是好友了!壁画里的风景总是一成不变的话,看久了要惹人厌烦,您要记得常来换画呀!”
“记、记得的,狐友请尽、尽管放心!”
才说罢,突然就被汪可受造出来的动静吸引去了心神。
原来是大理寺卿询问汪可受在柳青玉身边都经历过哪些奇事,成功激发了汪可受的诉说欲。
后者模仿说书先生,拿起桌边不知谁落下的折扇,当做醒木往桌面大力拍下,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炯亮地开说了。
鳖精、画皮鬼、狐女、猪妖、宅妖……
梦考阴官、道士奇人、怪异蛇祸、人变驴子、山神雨龙……
好的坏的,奇的妙的,有情的无义的,轮番登场,精彩纷呈。
听众们思绪情感跟随汪可受的讲述而动,时而激动,时而紧张,仿佛置身其中经历了柳青玉、汪可受他们的精彩。
婴宁一帮子小姐妹年纪都不大,几乎窝在京城没挪过地方。更小一些的那几个更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在自家山头玩耍,出过最长的远门无非是到附近走亲戚。生活平静简单,尚未有机会认识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
目下听着柳青玉、汪可受的丰富历程,她们一个个的小脸兴奋。
此外就连狐夫人亦听得入神,因为她的妖生虽然精彩,但全都精彩在了收集裙底之臣之上。
……
花园静悄悄的,唯有汪可受口若悬河,高亢的声音飘荡不断,把每一件经历说得高潮迭起。
待到故事迎来结尾,汪可受口干舌燥停嘴呼吸,听众们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们才大力拍手叫绝,惊呼称赞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响飘上空,许久不绝于耳。
更有心潮澎湃到面红耳赤的醉鬼,随手从身上掏出钱袋、玉佩等物往草地上抛,活生生一个大型说书现场。
故事里人间地府大杀四方的柳青玉:“……”
开头他还能静观不语,淡定围观醉鬼们的交流。然而随着汪可受愈发激情,吹得越来越过,他……渐渐失去笑容。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柳青玉想了想,干脆趴到食案上装醉。
汪兄如此口才,很有当言官的天分!
忽有人道:“原来青玉所赠良砚是山神恩赐的,这孩子没详说,险些叫本官拿来当凡物研墨用了。如此神物,该当合家供奉!”
善变的男人,宴前还心里骂着人恶鬼,一段“说书”之后就亲昵的喊着人青玉了。
人间真实,太真实了!
柳青玉心想:早知这般简单便消除了先生们的戒心恐惧,他何必苦思冥想?
人群继续拉着汪可受议论。
“你说你金华有一名姓顾的同窗在家中养小妖为宠,且数目众多?!这可彻底震到老夫了,前所未闻,简直是陛下都不敢想的事情!”
“还有那名张姓少年,考中了阴间官吏,实在是值得传扬的奇事一件啊!也着实令人羡慕!”
“最为了得的还是青玉,曾经人鬼敬畏的阴间君王,统管诸魂。人间地府,生杀予夺。本官这脑袋晕乎乎的,听起来仍感觉在做梦。”
自个儿教过的学生曾是阎王爷,如此算来,他们也是帝师了。
嘿嘿!
更古通今,每朝每代这才多少个帝师?有几人能做到?
思及此,以大理寺卿为首的全数先生望着柳青玉的目光亮晶晶的,既与有荣焉,又小眼神崇拜。
看情况,是将柳青玉看做皇帝了。
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太上皇。
就这时,“太上皇”柳青玉明显感觉有谁来到自己身边坐下,沉默不语,光看他。
单凭对方的视线,柳青玉不睁眼便认出来人是谁,不禁一笑,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掺和这热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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