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街道顿时安静下来,只余贵妇人身上的珠翠钗环,走动间发出细微的脆响。
司南从楼上下来,笑着冲众人见礼。
高滔滔大大方方地搭上他的手,“这是我兄弟,今日咱们只管好好吃他一顿,不用羞羞怯怯放不开手脚。”
众人皆笑着称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今日她们只是瞧着高滔滔的面子过来捧场,对火锅店的期待还真不高。
不过,很快她们就改变了想法。
司南亲自引路,边走边介绍:“这园子是为了方便娘子们搭设的,春日赏花,夏日垂钓,秋日望远,冬日观雪,皆能随心所欲。”
“娘子们若在府中待得乏了,便来园中转转,吃吃火锅,看看滑稽戏,或者如郎君们一样组个诗社,打场马球,小店皆可安排。”
此话一出,贵人们神情都变了,再不像刚才那般表面客气。
有人迫不及待地向高滔滔求证:“郡君,此话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高滔滔笑笑,说,“南哥儿跟我保证了,凡是十三岁往上的男子皆不许入内,十三岁往下的,倘若要进需得有母亲姊妹领着,若在园内胡闹,一律打出去。园中做事的除了丫头们都是半大小子,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众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喜色。
司南那一番话无疑说到了她们心坎里。
凭什么只许爷们儿们出门交际应酬,妇人就得安安生生守在后宅,组个赏花局都要规矩一大堆?
这下好了,不用再占谁家的园子,更不用再看婆婆小姑的脸色,只需下帖子一约,点上一份火锅,就能在园子里消磨一下午。
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舒心的了。
兖国公主把帷帽一摘,幽幽道:“既如此,这劳什子也不用戴了。”
贵人们都跟着摘了,不约而同地挺了挺胸,舒了口气,仿佛卸下无形的枷锁。
有了这些人带头,越来越多的娘子进了满庭芳。
其中少不了于三娘和小郭的功劳。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机灵,一个比一个有眼色。凡是在门前驻足的娘子,皆抵不过他们的热情。
看到年长些、和善些的,于三娘便派出性子和软的小跟班,笑盈盈地把人请进店。碰上脾气硬些、说话刻薄的,她便派个口齿伶俐的小子,直到把人哄软和了,心甘情愿给店里送钱。
也有汉子们凑过来,皆被小郭拦了回去。
看到这番情形,进的人更多了。
这里原本是供男人玩乐的花楼,如今成了娘子们的休憩处,众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试营业第一天,比司南预想中好很多,二十几个雅间,加上园中的六个观雨亭、六个小暖阁都坐满了。
虞美人穿着利落的衣裳,楼上楼下地招呼客人,不仅没受到刁难,还得了极大的尊重。
蝶恋花带着几个小丫头站在高台上表演滑稽戏,大冷天的,贵人们瞧着心疼,叫丫鬟送去赏钱,被蝶恋花拒了。
表演结束,蝶恋花到雅间致谢,并言明:“奴家如今不再是卖艺人,在园中演演戏、唱唱歌只因自己喜欢,每月有工钱拿,不再额外讨赏。”
贵人们听着,心下只有尊重的。
这么大的动静,汴京城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其中就有被行首们狠狠揍了一顿的张衙内。
张衙内这个年过得实在惨,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就得连跪带爬地跑到祖宗跟前认错,刚结的痂爆开了不说,膝盖上又添了新伤。
如今被亲爹扔到这个冷冷清清的小偏院,心里窝着大火。
盯梢的小厮禀报的时候,嗓门都是压着的,生怕他听到满庭芳开得红火,拿自己出气。
不料,张衙内竟异常平静,“那园中布置你可仔细瞧了,当真花了不少心思?”
“小的原想进去看看,那边不让。小的怕事情闹大,把郎君交待的事搞砸,便没硬来,只给了李婆子一串钱,让她进去瞅了瞅。”
小厮小心翼翼道:“李婆子说,姓司的把从前明二暗三的院子改成了大方院,十来个亭子都是新搭的,还、还挺好看……想来花了不少钱。”
张衙内冷哼:“越多越好,就怕他不花。”
小厮摸不准他的心思,迟疑道:“郎君,您不是想买那园子吗,就由着他这么改?”
张衙内冷笑道:“他花钱给我收拾园子,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郎君的意思是……”
“等他新店开张,园子也收拾好了,咱们再从刘衡手里买过来,让他鸡飞蛋打,哭都没地方哭去!”
小厮一愣,“刘衡不是已经把园子转手了吗?”
张衙内胸有成竹,“衙门没开,如何立契?只要契书没签,那园子就还是刘衡的。”到时候他让人去找刘衡转手,刘衡不敢不同意。
小厮回过味,连忙拍马屁:“还是郎君有高招,这样一来,咱们只管等着他顺顺利利开张就好,到时候给他来个大的!”
张衙内哼了一声:“自然不能让他顺顺利利。他不是拿着妇人做文章吗,我偏要揭开他那张假脸!你去办件事……”
小厮听完,暗地里叹了口气,就觉得吧,自家主子可真损,司小东家对上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小地同情了一把司南,这家伙就颠颠地当帮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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