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好的,怎么要搬啊??”
周逊:……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了么?
“哦,我想起来了。”皇帝一拍脑袋,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你如今要考科举了,咱们要避嫌,对吧?免得我徇私枉法,免得我法外开恩……”
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周逊便放心了。他道:“我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几个包裹足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便走吧。”
皇帝:……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好,你走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呸呸道:“怎么听起来酸巴巴的……没事儿,你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周逊:……更酸巴巴的了。
皇帝:“我是指,如今的政事我都能一个人处理了,哈哈哈。”
皇帝表情很爽朗,动作也很开朗。他打发了炸掉养心殿的那几个研究人员,开始专心致志地让人给周逊收拾起东西来。
他对周逊说:“你去内务府看看,有什么是你喜欢的,你跟管事太监说说,让他把东西一并给你。”
周逊说:“哪里用得着带那么多东西走。”
皇帝:“皇帝嫁女儿都是十里红妆的嫁妆,更何况是你的乔迁之喜!”
周逊:……
皇帝:“你放心去吧,偏殿有我给你收拾呢。”
周逊于是点点头走了。
皇帝便在那偏殿还完好的大厅里坐着,等着侍卫太监给周逊收拾东西。
绣着竹叶的衣服,周逊头一回穿过的,带走。
木兰香,周逊说过他喜欢的,论斤带走。多少斤?有多少斤端多少斤走!等等,留点儿吧,万一周逊闲来无事又进宫……到御书房里玩儿呢?
红枣枸杞,带走!姜,带走!一柜子书,带走!
周逊喝过的酒杯,带走,周逊爱坐的沙发,带走,周逊的发带,带走。周逊的……
“回皇上的话,周公子常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一眼看过去,周逊的东西竟然装了满满五箱。他来宫里时,什么都没带来。如今要走了,却带着这么多留下了他的印记的东西走。
皇帝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东西,对小李子道:“里面的字呢?画呢?周逊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起带走了。”
几个太监宫女面面相觑,半晌,莲蓉道:“周公子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皇帝想,哦,周逊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这个人总是淡淡的,不笑的时候让人看不出来情绪、也看不出来偏好。可和他说话时又常常笑点很低,随着他们相识的日积月累,笑点越来越低。
他第一次见到周逊是什么样呢?他忘了,就记得周逊仿佛满脸是血、满眼是霜。任何人想到那一幕都不会觉得好看,皇帝也快忘了这一幕。
他好像就记得如今的周逊了。他束着发,笑起来很温柔,也很可爱。
周逊喜欢什么东西呢?
“或许周公子……喜欢水稻?”
皇帝踹了正指着花圃里郁郁葱葱的水稻的小李子一脚,他走进了偏殿里。
偏殿里面是周逊的卧房。皇帝坐在周逊的床榻上,心想这里很快就不睡人了。
以后等他喝醉酒,也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让他把他半夜扯起来聊天撒酒疯……能喝醉了酒后一起聊天玩儿的朋友也是有的,比如楚天阔,但楚天阔只会笑嘻嘻地撺掇他,要带他去烟花之地玩或解闷。
只有周逊会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每一句话,就好像每一句傻话,都是远大理想、伟大蓝图。
……这样想,周逊还挺忍着他的。
他曾经偷偷听见宫女们议论周逊,有几个促狭地还给他取了个“道士”“圣人”的外号。在她们看来,周逊清心寡欲,似乎全然没有什么喜好。他几乎不被人触怒,也不因很多事而开心,不挑剔、不责怪,甚至不爱吃山珍海味,像是现世里的一切物质都没什么能打动他的似的。等哪日他辟谷成功,能够喝风饮露,就能飞升成仙啦。
皇帝当然没什么和小宫女们计较的闲情雅兴。不过他是觉得小宫女们很无知的。在他看来,周逊的笑点可低了,还爱学习,和他在一起,仿佛什么都吃,连烤肉都吃……
可如今他坐在床榻上,自诩为铁血直男的心,居然也短暂地多愁善感了一下。
周逊喜欢什么呢?
他安慰自己想,毕竟周逊要走了嘛。这么多日的生活,好像被挖掉一大块,从此空空荡荡。离别都是在夏初,如今都快是秋天了,周逊怎么就走了呢?
按理说,他该特别大气,凑个酒桌,胡吃海喝碰杯,顺便祝福周逊远奔远大前程早日进大厂拿offer996升职加薪买房娶老婆……哦,娶老婆就不必了,不知怎的,看见“老婆”这两个字和周逊放在一起,他是全身心地觉得怪怪的。
他又想起公主嫁妆的那个典故,忍不住抓乱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痞里痞气地笑了:“嗐,这啥,以前大学时天天和室友儿子爹的叫着,当初吃散伙饭走人了时也不过互相踹屁股两脚,叫臭小子赶紧给爹滚蛋……怎么……”
怎么如今走个周逊,他那么舍不得呢?
周逊不是必需品。他是春天的桃花,夏天的烤肉和御书房里的木兰香。他不显眼,总是静静的仿佛随时在那儿,成为一切最幕后的布景。他走时,你却觉得他随处都在。他的离开不是撤幕,而是将生活里所有密密麻麻的枝芽一起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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