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大人啊。”守门的侍卫瞧见他来了,点头哈腰地替他开宫门。周采素来能自由出入禁内,已经不是稀奇之事,昨日在宫门口下跪,也不过是为了表演以求情。然而走在路上,他总觉得路过的宫人们瞧他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想必是自己昨日下跪之事,已经传遍了全宫,害他成为笑柄了!
周采表面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心里却已经恨毒了周逊、恨毒了那陆显道。他咬着牙关到了养心殿门外,原本和他相熟的小邓子却怔了怔,结结巴巴道:“周、周大人,您来了……”
“不必通传了。”周采对他柔柔一笑,“我直接进去便是。”
这也是惯例了。以周采对皇帝的了解,他大约是方才晨起,且昨日见了血,估计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他这时进去柔和安慰,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小邓子的神情却让他隐隐地觉得不对劲,他结结巴巴,眼神闪躲道:“这,周大人,恐怕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周采莫名地便有些心慌。接着,他听见小邓子道:“皇上昨夜……这,养心殿里还有别人在呢……”
养心殿里还有别人在?!
要知道,自从他与皇上熟识后……皇上视后宫中人如敝履,宁愿与他聊天,也从不召幸他人!
周采勉强压下心里的恐慌,试探道:“不知是宫里哪位娘娘……皇上昨晚,竟不生气?”
按理说,皇上暴虐,应当拷打了周逊一晚上,又怎么会有精神临幸他人?!
小邓子呵呵笑了一声,道:“皇上昨夜正得佳人,可高兴得很呢……”
“手脚麻利着点儿!”养心殿里传来其他宫女的声音,“皇上说了,替周公子裁的新衣、用的各种用品、古董摆饰……今天之内就得弄好呢!”
“摆饰?按那最高的规格来。《梦奠帖》、《善见律》……都找来!”
周采:……
皇上喜怒无常,却最醉心于字画收集,他所得的孤品,即使是周采也不能日日得见!如今,却完全地拿出来给那人……还有那周公子……
周公子……佳人……
周采没来由地脸色惨白,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内。
难道里间那人……那佳人……
是周逊?!
可他怎么……不可能……不可能!
他正脑内乱慌慌的,又听见另一边小李子的惨叫声。
周采瞧不见那边的景象,问小邓子道:“那声音……可是小李公公?”
“是小李公公。”小邓子小声道,“小李公公得罪了里面那位,正在受罚呢!”
小李公公……那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
周采一时感觉天旋地转,他感觉原本便疼痛的膝盖更软,几乎要跪了下去。
周逊……周逊不是应该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么!
这一日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皇上,”小邓子从门外进来,“周采到了,在殿外候着,您看是传他进来,还是……?”
周采。
周逊的眼神暗了暗。
皇帝对此毫无察觉,他拍了拍周逊的肩膀,大大咧咧道:“你这一世的哥来了,出去见他一面?”
周逊摇了摇头。
皇帝想了想:“你这是觉得自己连累到他了,不好意思见他?没事儿,他不会怪你的。俗话说得好,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周逊看向他。
“这句话还是你说……你的一部分文章兄弟里说的呢。”皇帝真诚地拍了拍周逊的肩膀。
“我没说过这话。”
第5章 你怎么能和他比
“没说过?那应该是我记错了……”皇帝嘟哝了一句,“原来书上没有的么?……”
他的声音极小,像是自言自语,接着又说了一串周逊听不懂的话。最终,他又拍了拍周逊的肩膀道:“没事儿,不想见你就在屋里呆着。”
周逊还在看他,他想了想,自以为宽慰地对周逊道:“你放心,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哥无礼的,嘿嘿。”
周逊看着他。皇帝欢乐道:“别见外,咱俩什么交情啊。还见外?”
说完这句话后,他挥了挥手,离开了室内。
周逊:……
他和皇帝有什么交情?
他在里间坐着,隔着一道屏风。他听见有人在通传下进入养心殿,玉声泠泠。
他知道发出这响动的是周采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本是一套,祖母给的。周家子孙,一人一个。周逊原本也有一个,却在他被赶出周家的那天,被摔碎了。
祖母是周家除他母亲以外唯一疼他的长辈。只是她身体不好,缠绵病榻,久居佛堂,早早地便去世了。当初他母亲与父亲的亲事,也是她一手促成。
周逊的父母原是自小就定了亲的表兄妹。他的祖母与外祖母原是一对好姐妹。姐姐,即他的祖母,嫁入了当地望族周家;妹妹,即他的外祖母,嫁入了在仕林中闻名的林家。
两家主母关系亲密,又门当户对,自然是亲上加亲。直到后来周逊的外祖父醉后私下所作的一首诗被人传了出去,又被人诬陷、加以曲解,以文字狱获罪,全家因而被废黜。林家与周家的婚约,也就此被周家单方面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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