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决的手指从童殊的发丝绕到眼角,指腹轻轻抚去童殊眼角所剩的此许湿意,他目光凝在童殊眼中,声音暗哑道:“我很幸运,寻到了能戴上它的人。”
景决手指所过之处,连片地热起来,童殊只觉全身都被泡在温水里,热得他五指微蜷,凉爽的山风仿佛也不凉了,他捉住了景决的一只手,气息不稳地道:“可是,你给我戴上之时,我并未……”
那时,我并不明白你的心意,也并未理清自己的情愫。
景决知道童殊要说什么,道:“你如何想的,并不重要,你只要肯戴着它已是极好。不给你,我此生便找不到戴它之人。”
童殊道:“可是它太珍贵了,不怪乎当初鉴古尊见我手钏时理所当然要我助你,焉知真人见到时亦是惊诧。如今,你又拿了鉴古尊两颗奇楠,那他要送焉知真人的手钏,岂不是更遥遥无期?”
景决的手落在童殊耳廓,一下一下揉.捏着,道:“惜暮最擅筹谋,最是能拿捏分寸,他能给我二颗奇楠,说明剩下的他已经足够十八颗。”
童殊耳朵极是敏感,在指腹的触感之下,疑惑道:“你开口前便知道他足够奇楠了?”
景决道:“知道。”
童殊道:“鉴古尊告诉你的?”
他说完捉住景决揉他耳朵的手,不知该拿那只滚烫的手如何是好,只凑过口含住了一只手指,张着微湿的眼望着景决。
景决身形一滞,原要抽开的手僵住,他敛着的眸光散开,少了臬司仙使的冷锐,添了五哥的温和,他未经思索便答:“不是。”
童殊本是无意问的话,景决亦是无意间答的他,可是童殊敏锐的意识到什么,心中一提追问到:“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待童殊意识到话中另有信息时,景决自然也意识到了,景决被他挑逗得稍显朦胧的目光稍稍清明。
童殊掩饰地垂眸,又吮上景决另一根手指。
他想,景决和景昭之间,也并非是无话不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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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决抬起手,安抚地轻摸他头顶和脸颊,温柔的力道将童殊抚得整个人都放软了,他水到渠成地抽出被童殊捉住的手。
童殊正要捉回来,身下一轻,已被景决打横抱起。
眼前的景致变化,头顶上的星河旋转,换成了屋中的交织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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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止殿是两星相接的格局,穿过外间、书室进到里间,屏风一晃,他被放到了柔软的古朴雕花榻上。
景决并没有跟着压下来,而是坐到床边,扬手加燃了几盏灯,红烛摇曳,照得内室明亮而旖旎。
童殊笑盈盈坐在烛光里。
景决替他除了鞋,怔怔瞧着童殊,然后掐指一捻,断了童殊的那串奇楠手串。
尽管童殊知道断开是为了换上新珠子,随着那断了线散开的珠子,他还是心头一闷,很是不舍。
景决的动作很快,取出两颗有阴魂的奇楠,拿出早准备好的细绳,串成了新的奇楠手钏。
童殊想要去拿那两颗有阴魂的奇楠珠子,景决已经握在了手心,不容童殊插手地将它们放进了一个特制的匣子,道:“我也能养这两颗奇楠,我来。”
童殊知道以景决看不得他受半点损伤的锱铢必较,他是要不回来那两颗有阴童魂的珠子了,于是他明智地作罢,摊开掌心以示自己不抢了,听话。
下一刻,童殊掌心便落入一串东西。
童殊定睛一看,不由莞尔道:“怎突然拿出它来?”
这是一串用绳索编成的手钏,那根绳索便是童殊十六岁那年在蝠王洞中送给景决的那根上邪琴弦。
景决道:“我留着它,一直在等这一天。”
童殊迷茫道:“今天有何特殊之处?”
景决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重,他道:“与你交换手钏。”
童殊心尖一颤,想到了《臬司剑谱》开篇写了新婚夫妻洞房时互换手钏的典故。
童殊怔怔抬眸,正见景决郑重地握着新串的奇楠手钏,专注地望着他。
童殊手中握着上邪琴弦,心中突突直跳道:“你要与我成婚?”
景决扶着童殊两肩,将童殊摆正身姿,他用格外矜重的目光瞧着童殊,起身退开一步,然后缓缓跪下单膝。
景决从襟中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童殊莫名便猜到这一张或许就是只闻其名而他从未见过的婚契。
景决托着婚契,面色如此郑重,跪姿如此端正,可开口时,声音却带上了几分颤音:“童殊,童冰释,鬼门魔王,你愿与我永结连理,共履白首之约吗?”
童殊看景决漂亮的剪水瞳已完全褪去了臬司仙使的锋利,只盛满了诚恳的温柔,他一向是拒绝不了景决的,落地有声:“我愿意。”
景决听到这三个字时,却不是狂喜,而是定住了身形,而后不知想到什么,飞快地压下了头,捏着婚契的手微微发着抖。
他还跪在地上,这一垂首,便似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颇有几分失控之态。
童殊见景决久不言声,头越压越低,童殊知道景决并不愿意被他看到失态的样子,是以只端坐在床中央,安静地等景决情绪恢复。
他想,景决是哭了吗?
大约是的。
景决那样的人,是不肯让人看到眼泪的。
果然待景决再抬头时,复是面无波澜。丝毫看不出方才那个瞬间的剧烈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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