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重新拿起《臬司剑谱》,端正身姿,逐页诵读。
碰到缺失的部分,他便主动填补背诵出来。
如此读了几页,他发现上邪经集阁让剑谱缺失的内容皆在微妙的模棱两可之处,稍不认真便发现不了。可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照着缺失的内容修行,后果不堪设想。
童殊憬然而悟,上邪经集阁是要后人检查无误!
惩戒那些心细不够端正细密的后人,警醒后人传承当分毫不差。
想明白此节,童殊取出上邪经集阁中的纸笔,对照着缺失的内容,聚精会神地一一补齐。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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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在上邪经集阁中不知时日,而外头的时间已由白天转为黑夜,已是次日子时末了。
景决安静地坐在童殊身旁,再一次试了童殊的脉息,虽然比日间稍显虚浮,但还算是有力,料想童殊应无大碍。
不过,景决仍然不放心,他缓缓渡入灵力,滋养童殊的元神,保持童殊体力。
做完这些,他轻声站起,走开两步,望向窗外已过中天的新月,沉默抿了下唇,捏着信的手紧了紧。
山猫颇有灵性,近日来它有意不打扰主人与五哥独处,一直隐在笠泽湖畔山林间,只每日回来看看。
今日傍晚它回来一看情形有异,便留下窝在童殊床下不走了。
它倒是不太担心主人,只要主人在五哥身边,一向都是安全的。
反而是有些担心五哥,它时不时瞧过去一眼,一夜了,也不见五哥眉头松过,也不知两封信里写了什么,竟叫平日里云淡风轻的五哥愁眉难舒。
如果它会看得懂字的话,它应该能瞥见那两封信上很醒目的字。
一封信上写有柳棠。
另一封信上写有上邪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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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上邪经集阁中,童殊得了景决的灵力滋养,并未觉出疲备,臬司剑谱晦涩难记,即便他是新鲜的记忆,重新默写补充一遍,仍是艰难重重。
他全神灌注沉浸其中,不知时日过。
最后一处缺失内容补齐后,童殊放下笔,恭敬地将剑谱放入匣中,合上盖子时,长舒一口气。
奇景就在此时,应运而生。
虚空中先是有金光闪动,而后金光由星零转为潮水倾注而来,墙体被金光冲得崩塌,金光漫丈绵延两侧,墙那头现出一间与这边一模一样的平层。
童殊心中嘭嘭直跳,步子有些不稳,用力的几个深吸绕到墙那边。
他先是到了《臬司剑谱》前,手上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揭开匣盖,取出剑谱,略一通读,果然是完整的。
那么,与《芙蓉琴义》相配成套的《芙蓉剑经》也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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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缓缓走向那只妆奁。
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执念,叫他心跳渐快,难以压制,饶是几番深吸,也平复不了。
他自小便渴望学陆岚那样,成为一代剑修;
他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凭一把木剑入过剑道,算是剑门半个弟子;
他入魔道之前所求之道,皆在那一本剑经;
他年少的时光,像是被扔在深渊里,抬头仰望着遥不可及的剑芒。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陆殊年少时,最早的念想,全系在那本剑经之上。
想的久了,那念想深入骨髓,要剔除便如刮骨疗毒,是要伤筋动骨,痛彻心扉的。
《芙蓉剑经》就在那方妆奁里。
因为知道这一次再不会落空,于是少时那求不得思难寝的痴妄、成年后强行压抑的执念便似星河落地一般,化为满湖清涟。
一嗔大师曾劝他——看破,放下,自在。
童殊曾以自刎般的决绝去放下那些执念,从前以为自己做到了,当真有一天那执着之物就在眼前时,他才悟道——根本没有所谓的放下,要想化去执念,最好的方法,是得到。
因补齐了缺失,妆奁上的题字多了芙蓉剑经四字。
童殊打开第二层,果然见到了芙蓉山最精妙的经典。
他轻轻拿起,心中万千思绪如星辰雨般滑落,只剩茫茫寂静的夜空。
他手轻轻抚上封面,倾刻间那些岁月里的意难平尽皆化解,他这次真的放下了,连书都没有翻开,已经一个字都不想看了。
霎那间,童弦思常劝的话荡在耳边:
“你父亲忙,待你打好基础后,父亲自然会来点拨你。”
“你父亲自有他的考虑,不要怨他。”
“我与你父亲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与你也无关。”
“殊儿,世间道术何止千万,你又何必执着于剑道。”
“殊儿,人生八苦,五阴炽盛,学着放下。”
“殊儿,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童殊目光落在童弦思的亲笔所书的芙蓉剑经四字上,他母亲最后以这种方式将《芙蓉剑经》呈到他面前,他轻声回道:“这回,我放下了,谢谢娘。”
童殊原封不动将《芙蓉剑经》放回妆奁,他方才拿书时未曾注意,此时才看到剑经下面竟压着一封信。
信封写着:吾儿陆殊亲启。
从前,童弦思身逝时,童殊打回芙蓉山,曾数次质询过陆岚,也问过柳棠和走得近的子弟,母亲是否有留话予他。
得到的回答皆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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