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决这种失神的表现,绝不是一个悟道境的真人该有的。真人神识既能悟道,便是已识破凡尘之物,不该再受俗物困扰。
心魔——童殊敏锐地下了判断,果然景决的心魔跟着真人境界一齐回来了。
童殊坐在床上暗忖:方才是在我醒来时,心魔才出现的,所以心魔与我有关?
景决方才的表现,好似把他和什么混淆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只方才出现的心魔是长成他的样子的?
如果是他的样子的心魔,那方才心魔是何姿态,在做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散着发、未着寸缕、上半身衤果露,他想到某个可能性,不由张大嘴巴:不能吧……
童殊震惊了,完全不敢相信这种可能性。
饭菜上桌,两人都各怀心事,童殊看景决衣冠楚楚、正襟危位,童殊面上装得如常,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心想:是我想多了吗?
不如再试他一试?
童殊生出这个想法时,是没有太想后果的。
毕竟景决一直都待他克制有礼,百里挑一的端方君子,要他往相反方向想象景决,难度有点大。
于是当碗筷收起时,景决问他“是接着睡,还是出去走一走?”时,童殊选择了试景决一试,答道:“接着睡。”
而景决居然对他这个答案沉默了片刻,而后没有像往常那样陪着睡,而是起身往外走。
童殊心中愈发疑惑,他当然不能放景决走,一抬手捉住了景决手心道:“五哥,你不一起睡吗?”
景决微微一怔,退开半步,稍一用力想要挣开童殊的手,一挣未脱,却被童殊更紧地捉住手,景决对童殊的拒绝只能维持在第一步,无奈的色厉内荏,方才那一挣已是极限,接下来便舍不得挣了。
其实此时,景决是清醒的。
便是在他最受心魔纠缠的日子里,那个“陆冰释”
也并非时时都能顺利出现的,他方才之所以会失神被诱,是因为那是重生后他第一次遭遇“陆冰释”,才会措手不及。
但他心志何其坚忍,在有心魔的情况下,尚能巩固着真人境界五十余年,自是有一套心神防线的。除非外界的诱因非常契合,在景决神识警惕时,那只“陆冰释”是很难冒出来的。
可是,童殊不知情,他当下只想试出心魔的模样,见这般邀约不够,以他的战斗经验一招诱敌不够,势必是要加码的,于是他另一只手也握过去,两手团住景决的手,声音也刻意放柔了道:“不要走……”
景决:……
他喉结滚了滚,眸光添了暗色,望住童殊道:“童殊,你在做什么?”
童殊看景决仍然十分清醒,毫不受他诱引,好斗之心不由被激出来,他斗志昂扬地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的模样,一咬牙,抬手解了发带,如瀑的鸦色长发披在肩头,他的眸光因染了战意而炯炯发亮。
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的形象根本谈不上娇柔,脸也并不是陆冰释的脸,和那只心魔实在没有半分相像,他兀自道:“五……我在请你和我一起睡。”
甚至还是暗喜自己思路敏捷,拿不准心魔是如何称呼景决,居然还能做到生生把五哥两字咽下去。
景决这回是真的怔住了。
童殊眼里那种鲜活的、燃烧的、刺人的光芒,正是他最喜欢的陆冰释的那种“谁都不服”“舍我其谁”的耀眼夺目。
那是任何心魔都模仿不出的,独特的陆冰释的光芒。所以他心府里的那个陆冰释只露出一片衣角,便被他清醒地按回去了,他平静地放软了声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童殊看出了景决眼中的松动,他想这种时候一定要趁胜追击,于是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以前尚且能一起睡,如今睡一睡又有什么不妥?”
童殊说得快,没意识到自己把非常重要的内容便这样倒出来了。他们虽然牵过手,吻过,抱过,却从未将喜欢宣之于口。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把景决砸得眼冒金星,僵在原地,他道:“你重复一遍。”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以前尚且能一起睡,如今睡一睡又有什么不妥?”
“只重复前半句。”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再前半句。”
“我喜欢你。”
“童殊,你是认真的吗?”
童殊猛的愣住,嘴马张大大:……
其实不是很认真,我只是战斗本能,应激反应。
但对着景决突然变亮的眼睛,以及努力克制却掩饰不住想要上翘的唇角,童殊蓦地心中柔软了下来,缓缓地咽下了心中的解释,他想:本来也是要说的,他喜欢听,早一些说也无妨。只是随便了些,原还想郑重其事,该挑个好的场合的。
于是童殊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点头,景决收回了要迈出门的步子,大步跨回来。
下一刻,童殊被拥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景决的胸膛紧实而有力,微微发着热,且越来越热,那热量将他紧紧包裹,平日看着纤长的双手正以一种十分郑重的力度将他用力的按进怀里。
这个拥抱来的突然,童殊的双手垂在两侧,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的。
待他闻到景决身上的冷玉香,被越来越紧的拥抱搂出一身暖意,从那力道中感知对方的郑重与珍视,他才意识到,这是他心上人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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