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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殊便抬眼去寻辛五的眼,却被辛五一把将他的脸按在肩上,不让他看。
    两人就这样以莫名其妙的姿势沉默着,童殊闻着辛五身上淡淡的木香,这香味与他手上的戴的奇楠沉香一样,让他闻着又熟悉又安心。这时间其实很短,短到只够童殊做几个调息,他元神还是有隐痛,正想念上一段上邪心经。
    辛五像是发现了什么,把他掰开,黑暗中童殊看不清辛五的表情,只觉有很重的目光在他脸上凝着,随后辛五不作解释,强硬地加上力道,不容抗拒地把他推回床上,他试着挣扎一下,发现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门一开一合,辛五出去了。
    童殊瞪着黑沉的床帐,脑海里阴凉凉地冒出一个念头——辛五似乎没有呼吸。
    时间紧迫,不及深思,童殊拣了一段上邪心经念完,调息数周,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直直坐了起来,沉沉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
    辛五对他下的定身咒留了些分寸,让他不至于浑身僵硬难受,但这也正好给积攒了些修为的童殊钻了空子。他懂的术法千奇百怪,只要有一点点灵力,他总有办法破开这定身咒。
    起身,推窗。
    窗外除了极静外,是普通不过的夜晚。这座小城分东西两市,东市风水好卖柴米油盐家锦缎珠宝;西坊据说曾一把大火烧城,死了很多人,阴气太重,本地人不愿住,开的多是旅店和驴马店。这里,童殊五十年前来过,当时和现在差不多,住的都是外乡人和牲口。
    默然片刻,童殊突然用力闭住眼,拉上窗。倏然又睁开眼,一掌劈开窗,咬破指尖,对着虚空画了一道符,他厉声喊道:“破!”
    虚空中撕出一道裂缝,夜幕分成两半,同样的地点,露出完全不同的景像。
    街头的牌坊上高高挂的风灯闪着幽绿的荧光,沿街的店铺爬满蛛网,青石板路面坑洼不齐,道旁散落着森森白骨。有货郎沿街叫卖,货担里是淋漓不净的残肢;孩童跑过川流的人群,尖叫着露出骇人发绿的长牙;招揽生意的妓子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裙子下面却没有脚;街尾有一老妪满头白发,脸上却没有皱纹,血水从她眼孔不住流下,她正烧着纸钱,唱着哄孩子睡觉的夜曲。
    若比脚程,童殊断然不如辛五,但比起进邪门的地方,童殊比谁都快。
    他翻身下窗,跃进这似幻似真阴森恐怖的魇阵之中。
    第12章 魇坊
    甫一跨过街头牌坊,童殊顿住脚步,眯住眼睛,两手捂住耳朵,拧起双眉。
    太乱太吵了。
    眼前有无数黑影翻滚,焦炭般的人影翻滚飘落,有人举起砍刀,有人手拿火把,而被屠之人倒在血泊与火场里,嘶声哭喊。
    耳中灌入惨烈的噪声,尖叫声、哀悼声、哭泣声以及车轮无情碾过血肉、恶犬疯狂吠叫、刀枪碰撞入骨的声音。
    这是此街当年被火烧抢掠时的惨像。
    竟似比五十年前更乱更吵,更骇人了。
    适应片刻,他才勉强松开手,像上次来那样,走进临街第一间店铺。那店铺门口挂一张布旗,上书“生人新魂,买帖过路。”在“帖”字的位置,破了一个洞,那是童殊从前来时,一个弹指打破的。
    刚进店里,便有一道幽幽的声音道:“留下买路财,上路送棺材。”
    童殊喊道:“老板,来份名帖。”
    柜台后面走出一个面色青白的中年男子,用只有眼白的眼睛直直了盯了童殊半晌,才用破锣嗓子道:“老客户了,不用买名帖。”
    “谢过了。”童殊笑了下,正待转身,却瞥见店门对面,小巷口处一闪而过四个铜光闪闪的身影。童殊收回步子,问掌柜道:“坊里来了生人?”
    掌柜面无表情地答道:“今日四个。”
    童殊道:“可是姓钱?”
    “是的,四兄弟。”
    童殊觉出掌柜话中有话,原地站了站,又问:“老板说今日,可是最近都有生人来?”
    “常有。”
    这是最坏的结果了,童殊再问:“来的人可都走出去了?”
    “有的留下来了,有的走了。”
    童殊又问:“坊主可还在?”
    “还在老铺子。”
    再多的,这掌柜断不肯再与他说了。童殊抬脚出门,在柜台上留下几张画了固魂符的冥币。掌柜收起它们,缓慢而僵硬地将东西叠好放进襟袋,望着童殊的背景面无表情的呆立半晌。
    出了门,那乱影和吵声皆戛然而止。
    童殊不急着去找这条街管事的坊主,而是慢悠悠地晃荡。一路观察着这条街上的鬼魂,那些原来的老鬼,身体还算健全的脸色比以前更蜡黄了,曾经五窍流血的现在七窍都在流血,以前只是烂手的现在四肢都烂得往下掉肉,做皮肉生意的那些妓子,用了很厚的水粉,也遮住不脸上暴起的青筋和尸斑。
    更叫人心惊的是,又添了一些新面孔。连着见到几只新鬼之后,童殊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些新鬼,要么背着剑,要么挽着拂尘,都是道人打扮。
    这事儿便有点大了,不再单纯是鬼域的事情了。
    童殊一路摇头,细心察看,那些鬼显是见惯了生人,不像五十年前那样见着生人便探头伸脑好奇围观,而是麻木不仁的继续做着鬼活计。
    只有几只鬼息浓重的恶鬼,在童殊路过时,投来诧异的目光,童殊发现,他们的眼球比从前还要白,血丝也变多了,瞳孔只剩下极线的一条缝,这些都是老相识,可它们都已经认不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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