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同舍不得让傅潜渊在深夜回来的时候无人等待,只能看到满室漆黑,只能听到满屋寂静。
他拥有的太少,懂的东西也不多,能给傅潜渊的,就只有一颗真心,和这么一点赤忱滚烫的温柔。
窗外夜色渐深,浓墨一般,连星辰和月亮都渐渐隐去了。
傅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万倾,把一切都点亮了。
但傅潜渊还是没回来。
他从没有过这样夜不归宿还不提前说的时候,傅同心里不安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继续找傅潜渊,这次他没找太久,便在快到龙眠涧的时候看到了傅潜渊,后者神色匆匆的往前走着,看方向像是要下山。
傅同急忙跑了过去,围在傅潜渊身边大声唤他的名字,问他是要去哪里,傅潜渊却像是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不理不睬的继续往前走着,很快便出了龙洵山。
傅同想跟着他出去,边界那里却好像有着一道看不见屏障,不由分说的把他挡在了里面,他出不去,只能看着傅潜渊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他离开时的每一步,都是刺在傅同心里的刀。
这些刀剜出他的血肉,看着他难受,看着他崩溃,看着他痛不欲生,又在鲜血淋漓里无情的告诉他,傅潜渊这一走,就是不会再回来了。
傅同几乎要疯了,但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循环的开始。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把这一天经历了无数次,总是那样,他在快到龙眠涧的时候看到傅潜渊,急切的追上去和他说话,却永远都得不到应答,只能在最后被那道屏障挡下来,看着傅潜渊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龙洵山。
最后一次被屏障挡下来后,傅同颓然的垂下手,突然听到周围响起一阵诵经声,紧接着,眼前画面一转,他被放到了山巅,他和傅潜渊的小木屋前面,地上的雪又成了最初时见到的血色,四面的天空被无数精怪堵着,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同,面色狰狞目光嘲弄,说出的话每字每句都带着刺。
“你看看你的狼狈样,啧,还真是没了傅潜渊什么都不行啊。”
“废物,就你这样的,也配叫凶兽?”
“什么废物不废物的,明明是没人要的小怪物。”
“就这么被人给丢下了啊,真可怜,但是这能怪谁呢?谁让你这么没用,还不讨人喜欢?”
“……”
这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在周围,稍稍不慎就刺进心里,傅同把自己蜷起来,逃避的捂住耳朵不想听。
看他这样,周围的精怪大笑起来,不肯罢休,就像作弄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崽一般,扯开傅同的手强行让他听着那些诛心的话,往他身上扔尖锐的石头,看着他哭,看着他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们得意的笑着,把所有恶意都加到了面前这个曾经被山河之主放在心尖上护着,让他们那么嫉妒的人身上。
没人懂傅同当时的绝望的恨。
绝望傅潜渊的离开和不回来,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他也在这样的绝望里沉沦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那些精怪厌倦了对他的作弄,把目光移到了傅同身后,他和傅潜渊的家上面。
他们笑得癫狂,肆无忌惮的和旁边的人说着要怎么样把这个地方摧成废墟,没看到那个被他们认作废物,欺辱到遍体鳞伤的人,面无表情的在他们身后站了起来。
那是第一次,傅同以满心的怨憎和戾气把潜渊刀握在了手里,让它杀戮,让它舔尽热血,让龙洵山上的皑皑白雪彻底被猩红残骸覆上。
也还是那一天,龙洵山上来了一个人,他身着白衣,眉目慈悲,俯身把傅同从遍地残骸里扶了起来,温声问他:“我能满足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
傅同抬头看他,他笑得温和,天光映在背后,一切都恍若新生。
傅同仿佛找到了救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像是卑微的祈求:“我想让傅潜渊回来,好不好?”
那人缓缓笑了:“这个……恐怕不行啊。”
“为什么?”
“因为……”
那人的脸突然扭曲起来,慈悲的眉目变得狰狞,站在一个被傅同看做是救赎的位置,满是恶意的看着他。
“因为,你不配啊。”
……
傅同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猩红。
他低头站在那里,握着潜渊刀的手青筋暴起,几乎无法克制心里汹涌而来的戾气。
没事的,是梦,只是梦而已。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想把心里几欲爆发的戾气压下去,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衣角。
傅同一顿,慢慢抬起头。
刚才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个白衣人站在那里,脸上是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笑。
嘲讽恶意,深深刺在了他心里。
一瞬间,傅同有些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只觉得心里的戾气卷土重来,眼前的猩红被加重,像是蒙了层血雾,到处都是这样不堪的颜色。
而白衣人还在笑,声音仿佛被砂石磨过,嘶哑难听:“你看,你果真不配,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的人,一个笑话而已,哪里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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