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脉上的积雪还未融化,雪顶披云裹雾,群山迤逦相连,犹如屏障,连绵不断。
叁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寒,花千遇早起之后,没有立刻出去,等太阳完全的东升,转暖之后才出了石窟。
她站在石窟外的空地平台上,抬头看远处山顶的积雪,白芒的刺眼。
眼前是壮丽巍峨的景色,呼吸着微凉空气,花千遇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特别的放松。
余毒国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她已无后顾之忧,再等几天就会回中原。
她要加快任务的进度了,西域的这些年里浪费了许多的时间,她对现世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她是真的害怕,有一天她会迷失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再也回不去了。
不远处传来的开凿岩石的声音吸引了花千遇的目光,她转头看向旁侧,陡峭的岩壁搭建的有木架子,工匠们在上面走来走去。
花千遇心生好奇便走过去看了几眼。
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敲凿着岩石,随之荡起剥落的石灰屑。
她放眼望去,这里至少有上百名工匠在开凿石壁,而这些石窟还在往南延伸。
“小师傅,你们要开凿多少间石窟?”
花千遇的目光落在一个年轻的工匠身上,他面容黝黑,五官端正,正在收拾器具。
年轻工匠听到声音,转头去看,见得是一绝色女子,肌肤雪腻,笑如桃之,艳丽妖娆。
他有些微微愣神,为之其倾城容貌所惊叹,回神之后急忙回道:“王没有定下数量,只是吩咐越多越好,一直延绵至天生山脚。”
花千遇发出一声惊叹,她说:“那要建造好多年吧。”
年轻工匠笑了笑,羞赧的说:“是啊!克孜尔石窟已经开凿二十几年了。”
花千遇咋舌道:“这没有几百年时间是完不成的吧。”
不过想想中原的长城不也是建造了上千年,历经几个朝代才完成了的,古代宏伟的建筑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延续上百年才能完成。
年轻工匠笑了笑,眼神里隐隐透露出一些自豪,他道:“是的,倘若建成,克孜尔石窟将会成为西域最大的佛窟。”
花千遇一听也来了兴趣,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又和他聊了几句,比如开凿石窟会遇到什么困难,以及遇到大型的巨岩又该如何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她得到了答案,更是会用佩服的目光看过了,嘴唇边的笑容就没有断过,看的年轻工匠频频脸红。
两人正聊的兴起,都开始交换姓名了。
“施主。”
一道清淡的声音飘进耳畔。
花千遇微的一顿,转头去看,见是法显站在她身后,垂眸看着她。
他提醒的说:“该用饭了。”
年轻工匠也转头看过来,见得法显月白的清朗身影,他连忙施礼,说道:“法师好。”
法显对他微点头,合十回礼。
花千遇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土尘,回道:“好。”
她眉眼微弯,又对年轻工匠说:“我明天再过来。”
年轻工匠脸上升起一阵燥热,他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只是点点头。
这女子这般貌美,他甚至都不敢产生非分之想。
两人一道返回僧房,一路上谁都未言语,因为那天的事情,花千遇对待法显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也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她吃完饭又出去闲逛了,她本就闲不住,没有法显那么好的耐性,能刻一整天的佛经,也不觉得腻。
她下午去看了石窟上的壁画,色彩艳丽,笔画勾勒的极为细腻,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就和一副大型的连环画一样。
她就像在读故事,边走边看,一直走到壁画的尽头,有十几位画师在为石窟绘画。
看着他们手里的画笔,在石壁上转折蜿蜒,描绘出人物灵活逼真的图画,她也手痒要过去试一下。
在她小心翼翼的画了一个小人之后,看见画师欲言又止的牙疼表情,她就知道她又在丢人现眼了,不过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面容淡定的放下画笔离开了。
翌日,花千遇去了一趟王城,联系了一个去中原的商队,领头人说他们六日之后启程,花千遇便准备随他们一起回中原,她交了一些银币,用做一路上的路费。
她乘坐马车回去的时候,见到渭干河岸旁,有人正在淘土,她下了马车给了车夫钱,让他回去了,她下车徒步走到河岸边看个仔细。
看了几眼,便了然他们是在挖黏土制陶和烧砖,她转头看向在半空中的佛寺,应该是用于里面的器具。
她看着匠人,将泥揉成泥团或泥块,每块粘些纯净的细砂,一块块地置于木板上,排列成一行行,即成为制坯的陶泥。
不由得也是心痒,她在现代玩过泥塑,虽然手艺不怎么好,成形还是没问题的。
她开口向匠人讨要:“师傅,能给我一块黏土吗?”
那正在挖黏土的匠人,回眼望她,见她目光中的期许便笑了笑说:“没问题。”
他拿了一块晾晒的陶泥给她,想她讨要黏土应该是为了制陶器,便叮嘱说:“石窟内有一间是专门的制陶室,姑娘可以去哪里做陶器。”
花千遇点点头,道谢道:“好的,多谢师傅了。”
她拿着陶泥来到石窟上,找了一个僧人问路,才找到制陶室,里面有七八个正在忙碌,其中也有叁个僧人在帮忙。
石室内摆放的有制陶的工具,还有已经制好的各种形状的陶罐,陶碗,淘壶等。
花千遇说明了来意,几人见她正值芳龄,多半贪玩好奇,才想着做陶器玩,也就由她去了。
她兴致勃勃的做了一个简单的水壶和陶罐,剩下的边角料,她想了一下,便捏成了一个泥人,约莫有拳头大。
她走之前问道:“需多长时间能烧好?”
有人答道:“封窑之后,便可点火,一般烧火为一天,闷窑叁日左右,再冷却几天才开窑。”
花千遇点点头,表示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她把克孜尔石窟都看了一个遍,而她的真气也恢复了,算了算日子,商队启程就在明天。
她收拾了一下行囊,准备明天一早就走,她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想了半天才记得,她做的陶器应该烧好了。
随后,她去了一趟制陶室,将烧好的陶器都拿回来,摆在僧房的桌子上。
花千遇杵着下巴,一脸深沉的看着面前的几个陶器。
匠人还给她做的陶器上的有颜色,陶罐外施深绿色釉彩,口沿上并有一圈呈乳钉状的绿色琉璃釉斑,但是也改变不了那微妙的难看。
她嫌弃的皱了眉,心中打定了主意扔掉。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泥人上,通体是灰色的,看着有几分神似雪人,但是要更加诡异一些,形态不整,五官模糊,真是丑到人心坎里去了。
花千遇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着,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补救,她去找了一根红绳系在泥人脖子上,她觉得好多了。
虽然现在看来那个泥人活像是被吊死的。
法显从外面进来,就见灯影下的花千遇在摆弄着什么东西,他的目光掠过陶壶和陶罐,落在她手里的泥人上,开口问道:“这是何物?”
花千遇抬目望过来,略有神秘的问道:“你看着像什么。”
法显仔细的端详了几眼,他迟疑的说道:“看着倒是像苗疆的巫偶……”
他话未道完,花千遇顿时睁大眼睛,高声打断他:“什么巫偶,这是晴天娃娃!”
她之所以会捏一个晴天娃娃,也算是她的一个恶趣味了,因为她觉得很像是被吊起来的和尚。
其实晴天娃娃也是很可爱啊,小巧雪白,轻飘飘的,只是经过烧制之后,它变成了一个恶灵。
法显疑惑的目光看向她,他从未听说过此物。
“这是……”花千遇眸光微闪,她胡扯道:“护身符。”
法显:“……”
这么丑的护身符可不多见。
花千遇看见他微妙的眼神,语气不善的问:“你有意见?”
法显默默无语,即使有意见他也不敢明说。
花千遇看着他静默的面容,眼底闪过流光,正色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她突然兴致高扬的说:“来来,我给你戴上。”
话落,也不管法显是否同意,就踮起脚尖举高手,把那晴天娃娃脖子上挂的红绳子,挂在法显脖颈间。
她看了法显一眼,他面容静静淡淡,有种超脱的出尘感,然而他脖间挂着的泥人,却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好笑感觉。
花千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法显平静的回望她,那存疑的目光像是在问她,很奇怪?
花千遇抿唇,憋笑着说:“很不错。”
我去,太特么的接地气了。
她忍着笑,心里快笑抽过去了。
法显只是看着她,默不作声。
花千遇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面色泛红,展颜之貌犹似海棠醉日,娇艳动人。
她笑了许久才停下来,嘴唇仍是深深勾着。
她煞有其事的说道:“你一定很喜欢这个护身符。”
法显默了默,话都让她一个人说完了,他连发表感想的机会都没有。
他把泥人取下来,放在一旁,心中却没有生起过丢弃的想法。
花千遇以为他不想要,她正要开口质问是不是嫌弃她送的礼物丑,就听到法显说:“贫僧也有几件东西,要赠予施主。”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复而问:“什么?”
法显没有回答她,只是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那是一个小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置着几串玛瑙宝石饰物。
他道:“这是龟兹王赏赐的财物。”
这些东西本来是准备在王新寺给她的,结果还未拿出来,她就离开了。
花千遇捡起一串红玛瑙手串,带在手腕上,鲜艳通透的颜色衬的雪肤更加白皙细腻。
她将手臂举到眼前,边欣赏,边说:“你也太抠了吧,我记得龟兹王可是赏赐了好几箱财宝呢,你就给我这么点。”
听她明显不满意的语气,法显嘴角一弯,唇边的笑意是别样的柔和,他道:“施主若是想要,可到雀离大寺内去取,拿多少都可以。”
花千遇挑眉,故意问道:“我要全部呢?”
法显淡然道:“随施主心意。”
那些财物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她若是想要全都拿走也无妨。
花千遇唇边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微扬起下巴,道:“算你识相。”
法显忽然又无言了,她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打劫之后,扔下的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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