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
男人大声咒骂起来,然后一下跳起,将没有被掌柜握在手里的金笔抢夺了回来。
“哎哎,抓住他!抓住这个‘东洋赤佬’!”
掌柜的趴在柜台上,试图把脑袋伸出来。
下一秒,却吓得整个人差点从柜台上掉落下来,老命不保。
原来那个男人在逃跑之前,大约是恼羞成怒的关系,居然举枪朝着柜台上射了一发子弹。那子弹穿过高高的围栏,打在掌柜后方的大屏风上面。剧烈的枪响不但吓傻了掌柜,也吓呆了门口的一群人——
要知道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保安队,一共加起来十个人都不到,可能全部家当也就一杆鸟~枪,终年都不会听到一次枪响的。
趁着众人都呆若木鸡的当儿,男人一路飞奔,三转两转之下,就消失不见了。
掌柜抖抖索索地从柜台后面爬了出来,看着手里还握着的金表,又看着外头依旧愣着的小伙计和保安队员们,急忙大喊起来:“去镇长办公室打电话!拿赏金,拿赏金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纷纷“解冻”,着急忙慌地去敲镇长家的门了。
就在前几天,时迈百货和中央租界巡捕房发布了高额的赏格,罗家三爷罗夏至在接大小姐罗婉仪从香港回家的路上 ,遭遇日本浪人抢劫,身中一枪。
现在全市都在通缉这个日本浪人,凡能够当场逮捕者,赏金条十根。能够提供重要线索者,根据重要程度和正确性,赏20到100个银元不等。
罗家这次是铁了心要给他们三爷讨回公道,不止在全上海各大报纸上刊登了悬赏令。自家的杂志还不到正式出版时间,硬是出了个副刊,全市免费派发,连他们这种城厢交界处都收到了时迈的杂志。
无线电里更是了不得了,“天外天电台”本来每半个小时的报时后,都有一段商品广告。这广告投放的价格比普通节目里插播的价格来的更贵,尤其是几个受人欢迎的唱歌、戏曲和说书节目前后的广告,更是贵的离谱。
但是自从出事后,时迈真的连钞票都不要赚了,所有的整点时间广告全部改成了男女播音员大声朗读通缉令。
于是全上海,乃至苏州、嘉善等地能够收到广播信号的居民们,都知道了罗夏至被打劫那天穿的衣服,戴的帽子的款式,一共丢失了多少件东西。而且也知道了时迈百货的门卫室现在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就等着大家提供线索呢。
据说已经有那么一批无赖、瘪三,带着“敲竹杠”的心态,声称自己有线索,结果进了巡捕房后被证明就是为了骗赏格,直接就被关押起来了,估计有可能要在里面过春节。
不过即便如此,像这样的瘪三、无赖还是前赴后继地出现在时迈百货的门口。
大家都抱着一个发财梦——万一呢?是吧?
“我是来要债的。你们罗三爷欠了我一千块。”
一个穿着中装老棉袄,足蹬一双老棉鞋的中年男人抖抖索索地走了进来,坐到木椅上。
“我们三爷什么人,会欠你钞票?”
这两天为了应付这些真真假假报案,保安队长已经头很大了。没想到现在不但有提供假线索的,居然还有“新花样”出来了。
“再说了,一千块?你有一千块么?你这辈子见过一千块长什么样子么你?”
保安队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下一个下一个,说在塘桥看到日本浪人的那个,让他进来。”
三爷会欠人钱?怎么不说花旗银行,瑞士银行会欠钱啊?
“这个,这个真的是你们罗三爷写的欠条。”
拿出一张纸,放到了时迈百货保安队队长的面前。
“神经病……还欠条……”
队长说着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末位的签名和私章,然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基本的几个常用字还是看得懂的,尤其是罗三爷的签名和私章——时迈所有大大小小发行的最终文件上都有罗三爷的签名和盖章。
高级文件他当然看不到,但是就他每个月要贴的布告、通知上就能看到不少。
这个字嘛……签的是丑了点,不过还挺像的。
但是这个印章,他简直太熟悉了!
这个“罗夏至印”的“至”和“印”之间,有一个很小的豁口,印在纸上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留白。这个豁口是三年前才出现的,据说那时候大小姐不懂事,拿三爷的印章逗猫玩——这印章后面绑着一条金色的链子——被不小心砸的。
从此之后,每份文件的私章上都多了这么一个留白,这个是只有时迈经常接触三爷文件的人才会知道的一个小秘密,外人是绝对不晓得的。
“你……你坐着等等!来人啊,给这个老头倒杯茶,再进来一个人陪着他。”
他站了起来,把披在靠椅上的衣服穿了起来,准备上六楼报告——自打三爷遭了罪住进医院后,本来在商行里办公的罗家大爷就亲自进驻到时迈来“坐镇”了。
“哎,我就说没错吧。”
老头眼看“有戏”,顿时喜笑颜开起来,接过小保安递上来的热茶,美美地喝上了一口。
站在原先罗夏至的办公室外头,保安队长理了理衣服上的领扣,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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