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我这次带你去香港,除了要考察那边的商业情况,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拜托你去做。”
罗夏至收起玩笑的心态,郑重地看着黎叶。
“我要去帮我去看看香港的几所学校,最好是一贯制到大学的那种。”
罗夏至沉下脸,“笑笑明年国中毕业,我想送她来香港念书。”
笑笑读书比普通的孩子早一年,算下来明年就要从教会学校毕业了。
“女子教会不是也有高中么?你那么宠你的侄女,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
梁少龙整理好了衣服重新坐了回来,一边喝茶一边吃瓜子。
这位罗婉仪小姐,可以说是如今上海滩最最“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了。可以说,除了没有母亲,她几乎拥有一切。
华丽的,美好的,纯洁的,高贵的,只要她开口,她的父亲和这位宠爱孩子的三叔都会双手奉上,只求这位大小姐开怀一笑。
“小姑娘大了,有些管不住了……”
罗夏至拧了拧眉心,“前段时间偷偷逃课,去参加运动去了……差点被抓进巡捕房。还好在路上遇到了出门办事的顾翰林,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给弄回家里。”
这些轮到梁少龙和黎叶吃惊了。
“这……三爷,笑笑小姐最近和我通信也少了。我本以为她如今长大了,和我生疏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
如果他知道了,绝对会第一时间通知三爷的!
“她哪里会告诉你,她现在鬼的很!林婶和巧娣跟她一起住校都没有察觉她人不见,只当她去教室上课。谁知道她带着一群女同学翻~墙出了学校……哎……”
罗夏至一想到这事儿就头大。
八月中旬,北洋政-府终于对德国宣战,中国成为了“协约国”的一份子。但是另外一边,又将山东出卖给了日本人。愤怒的国人开始抗议段政-府的无-耻行径,各种学生、工人团体展开了运动,这风潮从北方吹到了南方,首当其中就是风暴圈中心的上海。
作为一个同样接受过进步思想的未来青年,罗夏至对于笑笑的行为是完全理解的。甚至在夏天的时候,他也关闭了时迈百货三天,作为对工商界罢市的支持。
但是作为罗婉仪的家长,她的三叔,他又非常矛盾,不希望她被卷入任何活动中。
当天笑笑被顾翰林“捉”回家的时候,之前已经收到消息在家里等着的罗云泽,在她一进门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打了她两个耳光。
莫说笑笑被吓傻了,他、顾翰林和白凤凰都吓呆了。
笑笑长到那么大,家里人都疼惜她从小没有母亲,因而处处迁就,把她当做掌上珊瑚、明珠,何曾有一个人动她半个指头?
捂着被扇红的脸颊,已经是半个大姑娘的笑笑大哭着奔回了楼上的房间。
自诩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罗云泽,则低头看着自己同样红通通的手掌心,瘫坐在沙发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来的时候我问过笑笑了,这不是她第一次逃课了。她们组织了一个女子学~运会,笑笑就是会长。她们在学校演讲,散发传单,鼓动罢~课……今天幸亏被我看到了,不然等你们知道,可能是去巡捕房赎人的时候了。”
罗夏至送顾翰林出门的时候,后者这样对他说道。
“笑笑是个好孩子,她爱国,她要求进步,这都没错……总之,你们和她好好谈一谈吧。”
不管是作为罗夏至的恋人,笑笑的半个“姑父”,还是作为一个主管学生教育的校长,顾翰林的立场都很尴尬。
“那你们……后来谈的怎么样了?”
梁少龙听得连瓜子都不嗑了。
说真的,在他的印象中,笑笑不就是个还不到他腰线高的小不点儿么,一个漂亮的小天使。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小的小朋友居然逃课,还成了什么会长,带领大家逃课!
“怎么样?真的谈出结果我还用带着小叶跑这一趟么?”
罗夏至疲惫地摇了摇脑袋。
“她说我们是万恶的资本家,是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她的父亲是封建势力的维护者,是旧秩序旧家族的守门人……然后说难怪我们这样的家庭出了像我二哥这样的汉奸,做了日本人的走狗。”
梁少龙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哥没打死她?”
“如果不是我拦着的话,可能已经死了吧。”
想到几个月前的那一幕,罗夏至就觉得脑壳疼。
真的,笑笑的逆反和百货公司被烧,他都判断不出哪件事情更让他觉得心烦头疼。
“后来笑笑被我哥关在家里足足半个月,要不是学校来要人,可能关的更久些……你们都不知道,那几个月家里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那她最后妥协了?”
黎叶小心翼翼地问道。
“妥协?我大哥跟她说,如果再发现她逃课出去搞事,就把巧娣和林婶一起给开除了,让她们回老家种地,她才乖乖答应回去好好念书。”
罗夏至无奈地说道,“然后更加‘坐实’了我们是冷血无情的封建制大家庭,对可怜的底层劳动人民进行无限制的压榨。”
这下,梁少龙和黎叶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罗夏至在今天出发前也跟顾翰林说过,他之所以那么快就从百货公司被烧的打击中走出来,可能就是因为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什么跳楼,刺杀案件都经历过一遍后,这种没有出人命的事情在他眼里,就跟广东人说的“洒洒水(小意思)”一样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