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至四处查看,终于在路边看到一只坏了一半的陶罐,又折了一断树枝给了笑笑,嘱咐她不可以走太远,要是觉得踩不到底就马上叫人。笑笑满口答应,抱着陶罐就冲下滩涂去了。
“今天的事情,真的要感谢夏至你了。”
“一张名帖罢了,不足挂齿。”
罗夏至摇了摇头,说起来,他不过是利用了罗家的威望,狐假虎威了一番而已。
“说起来,如果不是顾校长,我家笑笑真不知道会在码头上遭遇怎样的意外,我这不过只是还你一个人情罢了。”
“夏至你嫉恶如仇,又有急智,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的。”
顾翰林真心诚意地赞道。
“世道艰难,能够做到独善其身就很不容易,更谈何作为呢?”
说到这里,他就不由得想到那个对生活慢燃热情,最后却死的莫名其妙的“小夏”,心情低落起来。
“我听说你考上了圣约翰大学?真是厉害。我当年在北平不过只是读了个师范而已。对了,你准备攻读哪个学科罗家的话,攻读商科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翰林虽然是个教书匠,却也听说过罗家在魔都商场的名声,罗家父子近二十年来做对内对外贸易,可是风生水起。几个女儿也嫁了士绅大族,通过联姻,在江浙沪一带很是形成了一股势力。
“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好……”
罗夏至直话实说——他现在是半个文盲啊!
感谢白话文运动,现在的报纸书刊都有了标点符号,也不是佶屈聱牙的古文了,但是他对繁体字依然是能看不能写的阶段。
看来在岛上这段时间,他不但要把身体给养好了,还必须把小学国文给从头抓起来。
罗夏至抬头,看着已经玩了一身烂泥,正炫耀地向他展示满陶罐的笑笑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很正式的决定——明天开始,辅导小学生语文作业!
“顾校长呢,怎么想到要来这种偏僻的小岛做教育?”
这年头能念的起大学的人,家底都不会差,而且这位顾校长,别说长相,一看名字就是那种书香门第。正所谓学而优则仕,在这种黑暗的时代,不选择经商做官,而是办教育,简直就是圣人啊!
“其实我家世代杏林,从前清开始几代都是太医院的供奉。”
顾翰林低头笑笑。
“原来你不是顾翰林,是顾杏林啊!”
世代都是太医,好么,江南百草厅啊!
电视剧儿童罗夏至可是把《大宅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啦。
“哈哈,顾杏林那是我大哥。城内那家‘杏林苑’就是我家的祖产。”
“那你为什么不做大夫?难道是……”
一道白光划过罗夏至的脑海,他想也没有多想,直接就说了出来。“凡是愚昧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话一出口,罗夏至简直想要给自己扇一个巴掌——都怪“全文背诵并熟记”的贻害太深刻,他居然想也没有多想就引用了迅哥儿的话!
哎哎,要是被这个时代的迅哥儿知道了,不知道是要用匕首还是用标枪来刺死自己这个剽窃者!
“夏至你!”
顾翰林听了他的话,猛地走进,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罩进阴影里。顿时把罗夏至吓得不轻:不是吧?难道这个世界迅哥儿的大作已经发表了,这顾校长不巧是他的铁粉,这会儿要掐死他给蒸煮正名了!
“夏至你——简直就是说到我的心里了!”
一把抓住罗夏至的双手,顾翰林激动地上下不停地摆动。
“这便是我的所想,这便是我的所思,你这短短的几句话,就说出了我心中多年的抱负。当年我背离祖训北上求学,父亲和大哥虽然面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们至今都想不通,我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何——夏至你我不过数面之缘,你居然一语道破我的心思,这……这……”
看他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罗夏至很想告诉他:不,不是我懂你,是迅哥儿懂你,我只是个可耻的嫖书贼而已。
“夏至,我们结拜吧!”
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顾翰林用非常郑重的表情对罗夏至说道,“夏至你人品高洁,胸有丘壑,顾某感服非常,惺惺相惜。如果不嫌弃我家贫寒,不如就在这里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啊?这……”
“我今年二十五,虚长你几岁,不嫌弃我出身贫寒的话,夏至你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拿到“桃园三结义”剧本,罗夏至目瞪口呆。
“我,我来,我也要结拜!”
赤着脚,笑笑小姐泥猴子一般从滩涂里跑了过来,在地上留下两串泥脚印。
“笑笑别闹。”
你来结拜,那我们还算叔侄关系么?
虽然做不成三叔的“兄弟”了,不过笑笑还很是大方地把她用来捅螃蜞洞的树枝贡献了出来,折成了三段,充当结拜用的“香烟”。
罗夏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跪在一面泥地上,以大海为背景,配着侄女笑笑爽朗的笑声,和顾翰林完成了结拜大礼。
“贤弟,等我们回了城,再好好摆上几桌酒席,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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