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比如你在外面煽动那些工人,告诉他们人人生来平等,结果你连坐牢都是VIP待遇,他们在底层监狱里被折磨,在罢工会上被镇压。”兰瑟说。
被他的话提醒,雷昂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很明确。
“很高兴你关心他们,”他平静地说,他存心不让兰瑟抢走对话的主导权,立刻反问,“那个染毒的人和你什么关系?直系亲属?旁系亲属?恋人?”
当他说到“恋人”这个词时,敏锐地观察到兰瑟的脸上泛起微红,眼睛快速地眨动一下。
“那是恋人喽,”雷昂步步逼近,“女孩?真可惜,染上毒瘾,她还那么漂亮吗?你多久见她一次?”
“闭嘴。”
雷昂注意到兰瑟的脸颊肌肉不自然地收缩,额头上也有爆青筋的兆头。
“她戒不掉,对不对?你以为你能救她,她无数次地告诉你,她不是故意染上毒品的,有人伤害她,有人陷害她,你相信她,但你很快发现无论她说什么,她就是戒……”
“住口!”兰瑟的眼神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你少来这套!”
一旦出现小纰漏,防线就会崩塌,兰瑟现在已经抓不会控制权,只好做出自恼羞成怒的没用的挣扎。
于是他下意识地动用暴力,凶猛地转过身,一记右钩拳向雷昂打去,雷昂能看清他的扭转和发力。
拳头落在脸上猛然一击,一时间雷昂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听见自己学牙齿互相碰撞,发出危险地“咯啦”一声,像是松动。
血从鼻腔里流出来,雷昂后退一步,上半身前倾,向兰瑟扑去,一瞬间将他按倒在地上,掐住他的脖子,一拳砸下去。
发展到打架这个局面,完全出乎雷昂预料。
可能也出乎兰瑟的预料,因为他应该是来奉命杀人的,没想过和雷昂在地上打成一团。
这不是雷昂第一次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争斗,自从走上这条路,他就已经有觉悟了,可实打实地搏击还是第一次。
齿缝里很快感受到血丝的铁锈味,在翻滚着的扭打中,兰瑟已经掰回胜局,坐在雷昂的腹部,用体重压制着他。
雷昂的手指几次滑过兰瑟的眼眶,迟迟按不下去。
他当然知道,和兰瑟开打的时候,所有的致命资料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人体在他脑子里突然变成了一个处处是致命漏洞的缺陷体。
换言之,他打不过兰瑟,但杀掉他突然变得格外容易。
只是,他做不了。
“砰——”
沉闷的响声终结了这一切,宾尼和另外一个狱警赶到了。
几点温热的液体落在雷昂的脸上,他几乎僵住。
他不喜欢、永远也不会喜欢这个。
“别、”伊迪丝倒下的一幕滑过脑海,雷昂意识到自己喊出来,“别、别别这样!”
兰瑟被一道外力抓起来,丢出去,他没有死,甚至没有昏过去,他捂着脑袋,缩在墙边。赶过来学艾瑞德对着他补了几脚。
另一个狱警惊愕地看着他的同事,宾尼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这狱警掂量片刻,耸耸肩膀,转过身,当做对这场骚动视而不见。
“我很抱歉。”然后,宾尼蹲下来,帮助雷昂坐起来,小声说,“我没想刺激你。”
雷昂紧紧地抓住对方学警服衣领。
他知道这是什么,从那些噩梦,从那些没法入眠的夜晚,从那些愚蠢的过激反应……他早该知道。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雷昂喘着气,心脏在狂跳着,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
宾尼抬起手,将他环进怀里,于是他感受到阳光里的气息,一点点,可能是洗衣粉带来的错觉。
雷昂靠在他怀里,良久,轻声问:“你在安慰我吗?”
宾尼点点头,缩紧手臂。
差一点,他用濒临疯狂地冷静想,就差一点。
他确实被吓到了。
雷昂拍拍他结实的肩膀,苦笑着说:“我好多了。这回我相信无论有没有接受过训练,我确实不是做杀手的料。”
艾瑞德跑过来,蹲在他们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像在寻求家长们帮助的小朋友:“我们要杀了他吗?”
眼看着狱警要为这句话转过身,另外两个人同时反对:“不!”
“好极了,”艾瑞德松了口气,安心地拍拍胸口,一连串担惊受怕学话从他的嘴里发泄出来,“我也害怕你们要杀了他,我是说……如果你们真的想杀了他,我会帮忙的,但是我还是想说幸好不用,我只拿过键盘,要是你们给我一把铲子,让我帮忙埋尸体,我会当场昏过去,但那并不表示你们杀了人,我就不把你们当朋友,真的……”
“冷静点,艾瑞德,”雷昂听着他乱七八糟的言辞,好笑地拍拍他的胳膊,“我知道了。”
“能站起来吗?”
宾尼拉着他的手,帮他重新站起来,习惯性地从口袋里套手帕,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们所处的环境已经完全不一样。
雷昂用袖口胡乱地擦着血。
“不是……”那边传来兰瑟断断续续的声音。
雷昂想要靠近,宾尼拦住他,自己走到兰瑟面前,蹲下,问道:“什么不是?”
“特拉佛在反对杜曼,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做毒品生意,”兰瑟说,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连雷昂和艾瑞德都能听清楚,“她也是……他们都是,所以我才为他们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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