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盏亮起的灯,都是一个家。而我这里没有灯,只有一架空荡荡的秋千。
安非小朋友,需要我推你吗?
靠!我吓得飘高了一点,回头一看,是顾怀。他走过软绵绵的草地,在我身后停下。双手扶住秋千的椅背,轻轻摇晃。
我面无表情,任凭秋千在我身体里来来回回穿梭。
唉,我好容易发发善心,你怎么也不配合一下。
傻逼。我说。我又碰不到秋千,难不成还要自己飘来飘去?那样多累,一点也不好玩。
顾怀绕过秋千,在我身边坐下,他的形象跟霸占秋千小团伙渐渐重合,可恶透了。
更加可恶的是,他霸占的不止是秋千,还有我的身体,还有邱一程,还有我的家。
我拥有的全部,都被他抢走了。
怎么,难得看到你这个样子,不舒服?顾怀问。
我没好气地告诉他:你滚远一点。我在思考。
顾怀故作惊奇地拖长了腔:思考失敬失敬,原来咱们安小少爷还是位哲学家。
我白了他一眼,没心情冲他发火,只问:你录好遗嘱了么?
顾怀笑:难得你提出要求,我怎么敢怠慢?领导,要不要去检阅一番,提点意见?
你发给安云栋一份。我说,如果真是他想杀我,看了这个,就不会轻举妄动。如果不是他我顿了顿,不甘心地撇撇嘴:他会保护你的。
顾怀略一沉吟,挑了挑眉,问:安非,你交代这些,是不是想安排好了我,打算自己远走高飞?
我被吓了一跳,这家伙是会读心吗?
你怎么知道?!
顾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当然并没有戳到说:你想什么,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了。
少胡扯。我才不会被他随便忽悠,往后躲了躲,我的脸在你那里呢。这个是我的魂。
顾怀笑着摇摇头。顶楼有风,灌木丛被吹得沙沙响,月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跟银子似的闪闪发光。
你身体在这里呢,你又要飘到哪里去?顾怀问。
我看着他,心里又嫉妒,又羡慕,又不甘心。
为什么我不是他呢?
要是我成为顾怀该多好。有天赋,有演技,每天都笑眯眯的,好像没有烦心事,无论遇到什么突发状况都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惊慌。人缘更是比我好得太多太多,邱一程喜欢他,安云栋也会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还亲自替他打蚊子。
我求之不得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如探囊取物。他自然而然就能得到一切人的偏爱,我挣扎半生,却只换来被邱一程厌恶,被安云栋憎恨。
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慢慢说,顾怀,你来当安非。我以后就叫嗯,就叫安是吧。
噗。
这种悲情的告别时刻,我都要难过到皱成一团了,结果顾怀、顾怀这个没半点同情心的混蛋,居然笑出声来了!
哈哈哈哈。他非常非常过分地,越笑越厉害,安非,你、哈哈,你是个小开心果成精的吧!
你是个烦人精!我很生气。
好了好了,我的错,都怪我没憋住。顾怀举手投降,安非小少爷,谁惹到你了?你说出来,再让我开心一下。
我瞪着他:你小时候,一定是被众人簇拥着,一起玩秋千的那种小孩子。
秋千?顾怀一愣。
我则是,远远看着的那一个。我继续说,仔细想一想,其实邱一程,不,爱情、友情和亲情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是这架秋千,我以前没有,现在花钱买了,漂漂亮亮摆在这里,玩起来却跟小时候,我最想玩的那个不一样了。
顾怀皱起眉,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认真地听着我说话。
他摆出这副倾听的姿态来,让人实在很难抗拒倾诉的欲望。况且我的话本来也只能说给他一个人听,就也不管脑袋里这些乱糟糟的话能不能让别人听懂,一股脑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小时候没爹没妈的,也没有人管我教我。我以为表现得好一点,别人就会表扬我,喜欢我。可并不是这样,我不是他们的小孩子,无论表现得怎么样,他们都并不关心。
后来,到了安家,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惹人笑话。我的父亲则在医院里,每隔一个月,我能隔着玻璃看看他。只有安云栋愿意理我,我就很努力地讨好他,还把我喜欢的东西都送给他,每天都找借口跟他说话。可渐渐的,他也不理我了。
再后来,我遇到了邱一程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追了他四年,他一点动心的苗头都没有。
就像你天生就讨人喜欢,我天生就让人讨厌,甚至,现在还有人讨厌到想杀死我。我怎么就那么一无是处呢?缺点多得数不清,脑筋笨,做事情慢,没有天赋,脾气也不好,一开口就得罪人你看,连一个优点,我都找不出来。
不要这么说,你长得很好看。顾怀张口就说出了一个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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