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二宝只觉得这人狭隘又自私,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以为他改了,变了,其实还和最初一样,心里永远没有别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惜欺瞒哄骗自己这么久,还骗得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奉献,要去做卧底那么危险的事……
“我现在要说就是为了你,你必然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我虚伪,又是在骗你。”藏弓无可奈何地说,“身份变了,为你做的一切也随着变了,归根结底还是你对这个身份有偏见。二宝,别说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也别说断袖可耻,别在这时候诛我的心。”
他从胸前衣襟里拿出那个发结,“且看看这东西,这是我对你的心思,也是你对我的心思。别想否认,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为我哭了,你亲了我,你有许多方法可以给我喂血,但你选择用嘴,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二宝闭上眼,不肯看那个发结,“我不知道!我没有,只是在救你性命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发结,这发结是你的东西,我只是还给你而已!”
“怎么叫我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的青丝也有你的一半。当真对我没那个意思,为什么不拆开,又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却要塞进我衣领里安放好?”
“啊啊啊,没有就是没有!”
二宝狂吼一声,推开藏弓爬起来,掀翻了桌子,又在藏弓惊诧的目光中折回去,夺了他手里的发结。
之后点火,任由火苗将其舔成灰烬,徒留些微的焦糊味儿飘散在空气中。
在一年又七个月之前,神机中枢被大火吞噬,四周充斥的便也是这种气味。
那和烧毁桌子凳子不一样,是焚干血肉的气味,是毁灭希望的气味。
仿佛有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滚过心海,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湮灭了月光和星辰。
大火的暖,不是二宝想要的暖。
“两位……”房门被推开一条窄缝,松鼠探头探脑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咱要不然有话好好说?”
“灰老大,你别管。”二宝说。
“二宝,别犯倔,跟将军好好谈。”
“什么将军?他是暴君,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对不起打扰了,当我没来过。”松鼠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二宝……”藏弓的手指动了一动,仿佛那发结还在指尖似的,“二宝,你是打定主意要诛我的心了么?”
二宝气得发抖,“不是我诛你的心,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受人唾弃的一天。”
“好,好,好,”藏弓闭上眼,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本君,便以慧人国第六代国主穆昭渊之名,以你钦佩仰慕的穆恒文皇帝追谥之渊武帝名号,与你理论理论。”
二宝心头气血激荡,闻言却顿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藏弓自报名号,在此之前,他竟从来没有了解过渊武帝的本名是什么。
整天跟着别人喊打喊杀,才发现原来他对暴君的了解少得可怜。
藏弓说:“此事乃是机密,就连王宫里的人都没几个知道,知道的也早就死了。”
先听这么一句,二宝以为死的人是被灭口了,却见藏弓再睁眼时眼底的赤色已经褪了一些,开口道:“在我六岁那年,父君举旗攻打异妖,一呼百应,八方皆响。
异妖之王死在父君刀下,临死前请求父君放过他的爱人,但他爱人已经杀了我军太多士兵,死罪断无可逃。父君不愿意骗他,拒绝了,他盛怒之下用最后的妖力诅咒了父君,诅咒终有一日,父君会用手里那把刀屠尽身边所有人。”
诅咒应验了。神机中枢建立起来之后,先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从前根本不会做的事全做了,打骂宫人,掀桌拍案,甚至没由来就对妻儿横眉怒目。
他在外头养了一个舞姬,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承诺过不会把那母子接进宫的,一次争吵,为了昭显自己的国主尊严就食言了,因为此事,藏弓的母亲抑郁了很久。
后来每况愈下,神机也压制不住他的暴虐,终于在一次醉酒之后杀了人。
圣晖宫中近身伺候的老太监,跟了他二十多年,说杀就杀了,其余侍女、御林军也没一个逃得掉,眨眼功夫,几十条人命没了。
藏弓的母亲曾是苗疆圣女,懂得一些巫蛊之术,知道这种诅咒消除不了,便用了一个分化转移的法子,把诅咒之力移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
自那之后她的身体就不大行了,虽不会暴虐嗜杀,却被那诅咒之力侵蚀了五脏六腑,先是咳嗽,后是吐血,整个熬干了自己。
藏弓曾试着劝说母亲去神机祈愿,但母亲不肯去。一是说既然神机不能消除诅咒之力,一时修复好脏器也没用,治标不治本。二是她觉得人总是要死的,不死不灭的是天地,她乃是这天地间的蝼蚁,承接天命,回归自然,这样很好。
这个法子的确让先帝好了几年,但随着藏弓母亲的去世,分走的诅咒之力又慢慢回到了他身上。
在没有发病的几年里,他带着藏弓东奔西走,平定四方,仿佛不知道哪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只想在死之前为后人铺好前路,也为黎民苍生培养出一个值得臣服依附的君主。
“我曾问过父君,究竟怎样才能彻底平息战事,父君说不能,只要还有一个国家与你分庭抗礼,摩擦和争端就会无休无止。其实不用恨,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百姓,也想要更多的资源和更肥沃的土地,还想让子孙后世无忧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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