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特尼伸出手,我握了握。莫尔图利没有伸手,只是一副可憎的模样。
考特尼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毫无疑问是因为看到了我脸上流露出的无法遏制的惊奇。稍一定神,我心便嘀咕起来,一个浑身只带着那么一个时兴玩意的美国人在这个叫作三海妖的地图上不存在的岛子上干什么?谜尽管还没有解开,但那两位我现在看得却更清楚了。
莫尔图利年轻,不过30岁,可能差1英寸就有6英尺高。我们知道,波利尼西亚人是接近褐色的浅肤色,但他看来似乎是晒黑了的白人。他的头发是黑的,有波浪,全身则几乎没有毛发。比起考特尼来,他的脸较宽,五官端正,显得更漂亮些。只有微微倾斜的眼睛和饱满的嘴唇标示着他是阿土。他的胸脯显得很有力量,胳膊上的肌肉发达,臀部和双腿则明显纤弱瘦细。
至于考特尼,我已说过,是年纪较大的一个,我看将近40岁,体格相当好。估计他有6英尺2英寸高,沙色的头发,看样子长期没有梳理过了。他的脸比他那波利尼西亚朋友的长一些,棱角更分明,深深陷下去的棕色眼睛,鼻子像是打断后又胡乱安上去的,薄嘴唇,嘴大一点。他是两人中较瘦的一个,细高个但又结实,胸脯和腿上长着不长不短的毛。
我的上述描写也许不完全准确,因为所有这些都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观察到的。天已经黑下来,详细的观察更加困难,只好留待日后补充。
我意识到考特尼要对我讲话。拉斯马森船长事实上是我们通向外部世界的大使和生命线。他已经尽他所知告诉我们关于您的一些事情,教授,也谈到了您受命于大洋洲内运公司。他嗓音很低,抑扬顿挫,措辞考究,说明受过教育。自从几年前本人到此以来,您是第一个陌生人。头人和村民对此将十分关心。生人禁止来此。
你是一个美国人,不是他们的人,我大着胆子说,你为什么得到宽容?
我遇到事故才来到此处,考特尼说,靠着头人的恩典才留了下来,我现在是他们中的一员,再也没有别的来者会受到欢迎。我们村子和岛子的秘密是神圣的。
我们在岛子上空飞行时,并没看到村庄。
考特尼点了点头。对,您看不到村庄,但它存在着,并且有200多号人,是白人和棕人祖先的后裔。
是邦蒂群岛反叛者的后裔吗?我问。
不,来历各不相同。没有时间进一步解释,伊斯特岱教授,我想,如果您马上离开此处,忘掉曾见过我们或者这些岛子,是非常明智的。事实上,您的到来已经危及全岛。如果您的失踪不会危及拉斯马森船长在塔希提的位置的话,我敢肯定莫尔图利根本不会让您走掉。可现在,您可以不受伤害地离开了。
我有点气馁,但决心不向他们妥协。这话出自一个美国人变成的土人之口比出自一个波利尼西亚人之口,兆头兴许还不是那么太凶。这块平地正适合做飞机跑道,我说,将这一点报告堪培拉是我的职责。
莫尔图利激动了,但考特尼没有看他,只是碰了碰他的胳膊。伊斯特岱教授,考特尼轻声说,您不清楚您在干什么,这个看起来不可接近、极少有人前来的岛子,在外人眼中是无人居住的,对外人来说始终是无法进入的;我是说现代文明的腐蚀;自1796年,也就是眼下这个村庄初建之时,这里的文化伊始之时,直到目前都是如此。
我想,海登博士,是他用了文化这个词,使我首次想到人类学,想起您10年前的要求。当然,我的兴趣仍然在特雷弗先生身上。
那是我的工作,我说。
您考虑过您的工作会导致什么后果吗?考特尼问道,您在堪培拉的同伙将派调查人员前来,他们会赞同您选择的地形。您的朋友们就会寻求一个拥有波利尼西亚殖民地或委任托管的外部政府。他们将找到法国、英国、新西兰、美国,或者别的在太平洋有海岛或者基地的国家。他们提出要求的结果又会怎样呢?只会是震惊。如果没有任何外部势力感觉到了这个小岛的存在,他们怎能宣布属于他们?没有发现者上过岸。我将不得不在某个国际法庭上来应战这些人的起诉,证明这几个岛子的独立。假如我在案子中获胜,一切仍将失去,因为海妖岛已经变成了一桩充满浪漫色彩的公案。它现在的社会就难以保留下去。假如我输了这场官司,某个外国政府赢得了对这块地方的所有权,我们不妨说是法国吧,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法国官吏和小资产者就会到来,紧跟着是您那些生意朋友和他们的飞机。他们将卸下推土机和预制房屋,还有喝得醉醺醺的劳工。机场一旦就绪,商用飞机就会带着那些连话都说不清、笨头笨脑的游客飞来飞去。岛子成了一个空港。您说这对海妖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不再野蛮,他们将文明起来,享受发展和进步的乐趣,变成活生生的世界的一部分。这不好吗?
考特尼转向莫尔图利:你听到教授所说了吧,我的朋友,这不好吗?
我们不答应,莫尔图利用纯正的英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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