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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神京城的复杂算计,又岂会适合如此纯洁的女儿?
    然而,青葵却突然仰目,红了眼眶,道:“女儿多谢父母养育之恩,女儿也自知,自己身为女子,冒用了三哥之名,以男儿身入官场,是杀头诛九族的欺君之罪,但女儿想去。不愿连累父母兄弟,青葵自今以后,会改去姓名,与冷家划清界限,若有来生,青葵定结草衔环以报。”
    二老自知是拦不住去意已决的女儿,叹了一声,不再拦阻,但仍旧为她准备了诸多的衣物盘缠,让她路上省着些用。神京路远,此去必要多加谨慎。
    青葵拜别父母,从此化名为冷青檀,踏上了前往神京的迢迢远路。
    冷青檀在书院之中读书时,用的三哥的名字,考中乡试,也用的是三哥的名字。
    然而她此去神京,用的并非是乡试甲等的通行证,而是恩师所给的举荐信,信上所留的名字,正是冷青檀三字。
    在她离去之时,恩师告诉她:“我有一义子,唤作平章,如今已认祖归宗,改名晏准,你去了神京,必然会认识他。如有什么施展不开,窘迫的时候,你就尽管去寻他,我的信他定然认得。”
    平章。冷青檀心中默默念着这名字。
    多久的执念了,从马车之中惊鸿一瞥,一面之缘,让她铭刻心头至今。
    万没想到他竟是国公府嫡子,听说他又升迁了,不知他这些年来可好?
    她每每路过学堂里,那方刻着学习优异、出类拔萃的子弟的名字的青壁时,总会看到那高居在上的名字。
    那时他已离开了庐陵。
    她临行前,再度停在了那方青壁之前,凝立良久。
    这么多年,她也试图找过当年赐给她名字,却又被卖给一间米铺的小哥哥平章。
    可惜遍寻无获。
    就在她渐渐死心之际,偏又在这个时候,在这学堂里,看到了最出色的弟子的名字,平章。
    他是国公府嫡子,原本就是不慎跌落凡尘的贵胄,如今,他终于是飞回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尽管这其间,定也付出了不少艰辛和努力。而她呢,微若草芥,她这一生,只有自己了。
    她要去神京做官,就算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胸中这一口尚未能吐出的郁结之气,只为了……再看一眼平章。足矣。
    她已决心犯上欺君,自然就不会再心存妄想,只要再见一见,当年那个隐忍而又坚强,温柔而善心的小哥哥,足矣。
    只要一见,便立即收回多年来那些幽微曲折的心思,再不多想。
    冷青檀才华出众,殿试上一举夺魁,来自庐陵的才子,再度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征服了御座之上的帝王,钦点了她为一甲。
    随后,她得以受命为六品起居郎,也得以入朝。
    那时,晏准已是朝廷大员,她隔了无数之人,远远地落在她的身后。
    一眼望过去,他仍是其中最为醒目的一个存在,身材颀长,挺拔,而她到底是女子,远远比不上他的身量,她想,那时候她才明白了读书时所难以想象的一句“蒹葭倚玉树”。听着他侃侃而谈,清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想起,犹如雨落青山,冲刷过山野间片片青葱,那为民请命的执着和高义,让人无法不心热。国公府嫡子,尚书左丞,如今神京炙手可热的新贵晏准,确实,早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而她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六品起居郎。
    散朝之后,冷青檀一人沉默地退离丹陛,却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嗓音唤住:“冷青檀?”
    她紧张万分,一张脸几乎要沁出薄汗,尽量保持着风度,慢慢侧身。
    面前,他身着赭色黼黻纹官袍,长袖博带,行走当风,分明是相差无几的装束,然而穿在晏准身上,却显得异常挺拔,容姿高彻,烨采华然。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如若可以的话,她只想拔腿便逃。
    想要制止那颗不断妄动,想要冲破桎梏,跳出来犯上作乱的痴心,便只有远远地离开晏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搭理,不要去与他对视,更不要回忆起马车里那相处的点滴。
    晏准显然未能看出冷青檀的窘迫,他迟疑了下,低声地问道:“你便是——庐陵冷青檀?”
    冷青檀恍惚了一瞬,身心都不由控制地,被他这轻轻一句话,便带了进去。
    晏准。晏平章。
    不是她的平章哥哥了。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她已作男儿之身,他自然不会再记得。
    理智告诉自己,要得体地回应,可是要实行这一点,于一个满心满意都是他的人而言,太难太难。
    “晏大人。”
    冷青檀屏住呼吸,举手施礼。
    然而再是自以为得体的回应,也终究是瞒不过心思缜密洞若观火的晏准,他能敏锐察觉到,冷生面对自己有些紧张。
    不过他一向是孑然一身,鲜少与人打交道,除了元聿,几乎未再与人多说过什么话,冷生既然对自己有所排斥,他当然不会强人所难。因此只是听说了她是庐陵人,便只过来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飘然而去。
    官场两年,浮浮沉沉,冷青檀从六品起居郎坐到了昭明寺少卿的位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路升迁,只是她秉持克己的理念,再未动过一丝邪念。
    她这样的身份,需要万分的谨慎,方能不至于露怯,不至于让人看出她其实是女儿身假扮,她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没有情.欲、无懈可击之人,为的只是保住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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