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在你之前。”
他来之前,去药店按照症状自己拿了药,消炎药和喉药双管齐下,已能开口说话,只是嗓音还是嘶哑。
饶是Andy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没办法忍耐,他将刚刚才点燃的烟踩灭在脚下,人从车门上站直,眼底还含着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恨,他几乎连肩膀都不自觉地抖动,高杨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怒到没办法说话,那个瞬间里,他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个混球,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多年好友,是他先说追求叶佳晨,他从来没有表态也没有说过公平竞争的话,却暗落落在背后搞了这么多小动作。
他说不出来求饶或是讨好的话,小区有车子进来,车头打着大灯,灯光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他们就这样静静站着,身后的叶佳晨睡得愈发沉,Andy回头看了她一眼,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却问不出口,知道答案又怎样,他要得是未来。
他终还是直面高杨,夜色将他的面容隐得晦涩不明,在这样一场三个人的纠缠里,没有人是赢家,“你来这里等Michelle,是想要挽回?”
高杨苦笑,也将烟捻灭在脚底,其实到了这一步,他真没什么可说可解释的,说得再多也好像在给自己找借口,他确实错了,错了就是错了,而且他还打算一错到底,他认准了叶佳晨,这一次,他怎么都不会再松手。
所以他抬眼同Andy对视,给出答案,“对。”
秋季干燥,秋雨更是少见,无端端有黑云压过来,肩头有稀稀落落的雨滴落下,这场对话,其实已经无以为继,他们是伙伴,也是挚友,他们不是活在电影剧本里的角色,导演一声“action”,便能抡起拳头来,为一个女生打架。
他们在一场秋夜小雨里沉默相对,如果有酒,说不定他们还会斟上一杯。
曾经年少时,他们也曾胸怀天下,在念书的学校宿舍里,一人一杯劣质老白干,从项羽评到王守仁,从生而为人谈到死得其所,他们也唱昂扬的歌,弹没有调儿的吉他,追心爱的姑娘,写没有韵律的诗歌。
再后来,他们步入社会,棱角渐渐被磨平,青葱少年变成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知道生活不易,知道未来并不可期。
他们在斗室里创业,为了一个单子醉倒在午夜的街头,拿出全部积蓄只为给员工发积压许久的工资,他们曾经在年三十的晚上,坐在办公室里,也像今天般沉默,因为前途迷茫,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因为中年焦虑,因为知道宿命不可违。
可他们从来没想过,原来还会有这样一天,他们这样戏剧化地站在午夜的无人小路上,顶着昏黄的灯光,沉默相对。
原来,无解的题目同样无言,无声的结局没办法用语言评价,他们没办法像在谈判桌上,对着甲方或是乙方,说出一番长篇大论来,那不是真实人生,那不过是台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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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道上路灯的昏黄光线,从车窗外透进来,车里没有开灯,暗影绰绰,高杨看不清叶佳晨脸上的表情,她的脸隐在暗处,只有一双闪着亮光的眸子,只是那亮光,或许也只是他的错觉,雨势渐大,在风的裹挟下拍打在窗户上,又蜿蜒流下。
叶佳晨默了默,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长长的一段时光,她轻浅地笑了笑,“高杨,别这样,之前通电话的时候,我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吗?再逼着我重新说一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手指一根根松开,鼻尖像被狠狠撞过,酸胀一瞬间蔓延至眼底,高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压着声音,“叶佳晨,你别说赌气的话,以前是我不对,我跟你解释过了,我是情非得已。”
窗外雨势已成瓢泼,灯光被打得摇曳,天地间一片混沌,惟有连接天地的暴雨滂沱。
Andy伸出手,压住高杨之前捏住叶佳晨的手掌,“高杨,愿赌服输,从前的事,多说无益,Michelle说了她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她。”
高杨抬眼看着他,Andy几乎被他吓到,是怎样的绝望和不甘心,可他始终是个男人,再没办法接受也只能黯然退场。
高杨推开车门,泼天的暴雨里,天地连成一片,久旱多日的地面,被豆大的雨滴溅起阵阵尘土,他迈腿跨下车,几乎在一瞬,半边身子被打湿,Andy在身后递了把车中的常备雨伞给他,他没接,毫不迟疑地迈下车。
暴雨砸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在经过副驾驶室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终还是继续往前走,消失在雨幕里。
………………
高杨离职的事情,犹如一颗巨型炸弹,将“众安科技”的一干职员,炸得晕头转向,李笑笑一大早就窝在财务室里不出来,跟刘姐并着头嘀嘀咕咕个不休。
“听说跟老板闹掰了。”
刘姐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她快到退休年纪,从始至终都打算在“众安科技”里养老干到退休然后返聘,如今公司人事地震,中流砥柱离职,公司本就靠销售立身,如今何去何从,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都是个未知数。
“高总监跟王老板不是十几年的朋友吗?说是读书就在同一个宿舍里住着,怎么会说闹翻就闹翻呢?”
李笑笑再也笑不出来,苦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得消停点,别撞枪口上了。”
刘姐还想再说些什么,李笑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Andy找她,她挥着手机向刘姐示意了下,转身捂着一侧耳朵接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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