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醒尘说:“回家吧。”
专车开往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在下雨,雨势不小,专车停下,车门打开,悟醒尘往外看了眼,黑猫跳到了他的膝上,拍拍他的手背,指着车座下方说:“这里有雨伞哦,喵。”
悟醒尘没有动,又看了两眼车外的雨,说:“更改目的地,巴黎十四区拉斯帕伊大道。”
车门关上,黑猫询问:“具体门牌号是多少呢?”
悟醒尘靠在椅座上,只是说:“先往那里去吧。”
“喵!这就出发!您请在车上放松休息吧!身体健康乃是头等大事,联盟关注每一位联盟公民的身心健康,每一位联盟公民也都应以完备的身心状态投入工作和生活哦!喵!”
悟醒尘闭上了眼睛。真奇怪,一下雨他就忽然想去巴黎了,想去拉斯帕伊大道了。他第一次去那儿的时候可没下雨,天晴得很,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呢?
不知道雨中的巴黎什么模样,不知道如意斋的古董店的那扇玻璃橱窗的修理进行得怎么样了,如意斋会在店里吗?
车内响起了肖邦的圆舞曲。
悟醒尘没办法思考了,他的思绪被流转的音符团团包围住,包裹着。他睡着了。一觉醒来,专车已经到了拉斯帕伊大道,他说:“去261号。”
专车往前开,悟醒尘关闭了静修模式观察窗外。巴黎也在下雨,毛毛雨,到了261号门前,他没拿伞就下了车。专车开走了,261号的橱窗还是老样子,烧得发黑的四条木框围着一面没了玻璃的“橱窗”。古董店里还是那么昏暗,站在外头根本看不清里头有什么,站在外头,悟醒尘觉得整间店铺像一个没了眼珠的眼眶,又像一座黑黢黢的山洞。山洞凝视着他。
“有人吗?”
“如意斋?”
悟醒尘喊了两声。
没有人。没人应声。
悟醒尘想走,转念想到上次来访,也是没有人应门,店里仿佛也是没有人,可忽而他就被如意斋带进了店里,悟醒尘遂靠在那橱窗边上站着,等了等,等着。雨还在下,时不时有一两滴雨珠漏过他头顶那茂密的枝叶落到他身上,悟醒尘还等着,他打开了终端,才瞥了一眼,头就又痛了起来,悟醒尘看看周围,周围没有第二个人了。他点开终端的语音模式,把音量调到最小,听新闻。
新闻播报声混合着雨声钻进他的耳朵里。
“富兰克林保守党议员罗伯特·福斯及其伴侣政客夫人劳拉·玛丽·冈萨雷斯于地球西区时间3050年03月03日清晨06时00分于德州公路二段乘坐烈马专车发生车祸,意外身亡……”
“你在干吗?”
新闻才听到这儿,如意斋的声音混了进来,悟醒尘一抬头,看到如意斋站在他面前,撑着一把黑雨伞,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也有些湿,像他演过的一条美人鱼。新闻还在继续:“据悉,两人此行的目的地为德州巴黎返乡症疗养院,此行的目的为探访罗伯特·福斯胞弟……”
如意斋挑起一边眉毛打量悟醒尘:“你特意跑来我这里一边淋雨一边听新闻?”
悟醒尘想说话,嘴里却先发出了一记打嗝的声音,他赶忙把新闻关了,把语音模式也关了,一通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地说:“不是,刚才从诊所出来,医生建议停职,还有平时适当地用语音模式,还有……”
如意斋挥了下手:“你说重点,”他指了指古董店,“干吗,你博物馆的工作丢了,打算来我这里兼职?”
“工作没丢,是必须等身体康复了才可以回去上班。”悟醒尘说。
如意斋打量他一番:“我看你挺健康的嘛,你哪里不舒服?”
悟醒尘说:“体内激素不协调,严重的话会引起返乡症。”
如意斋翻了个白眼:“新人类到了地球,但凡有点头疼脑热就都是返乡症,新人类在k星,恶心反胃头晕发寒那就都是癔症,都是癫狂症,你知道吗,一千年前人类生病能生出多少花样?”
悟醒尘说:“疾病种类减少代表现代医学进步。”
如意斋打了个哈欠,从橱窗跨进了店里,还撑着伞。悟醒尘扒拉着木头门框往里看,看着他,说:“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来了……”
如意斋转过身,走回了他面前,他示意悟醒尘伸出手。悟醒尘没动,问他:“干什么?”
如意斋二话不说抓起他的右手,手心向上,摊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他写了个四个字,一个词,悟醒尘认得。如意斋把它们念了出来:“丧家之犬。”他抬头看悟醒尘:“这个词你知道吗?”
悟醒尘说:“当然知道,就是无家可归的狗的意思。”
如意斋笑了笑,说:“很久很久以前,它还有别的意思,它还可以指无家可归的人,没地方可去的人。”
悟醒尘半信半疑:“真的?”
如意斋摸摸他的手,拍拍他的脸:“悟醒尘,你像丧家犬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嘛。”
他又往店里走,悟醒尘摸了摸被他拍过的脸,伸长脖子看着他。如意斋说:“进来吧。”
悟醒尘走进古董店,他这才明白如意斋为什么在店里还要撑着伞,古董店的天花板是漏的,不停往下漏雨,柜台后面更夸张,屋顶上一个大窟窿,窟窿外支棱着几根枯树枝,四面墙壁黑乎乎的一片,一股刺鼻的焦味环绕在室内。悟醒尘咳了两声,问道:“这里发生过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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