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宋人笔记称:寇准的一次生日宴会,排场摆设几近皇帝生辰。散席后,他还身穿黄色道服,头顶花朵,纵马行走。因其举止颇有僭越之嫌,遂被驻防长安的监督官奏报给天子。真宗一听寇准有反叛之举,顿感惊异,当即将奏报出示给宰执大臣。好在宰相王旦了解寇准为人,看着报告笑道:寇准挺大的年龄,还痴迷骑马,可劝诫他以后注意。几句笑话,才轻松打消了天子的疑虑。
但说到底寇准还是寇准,逍遥只是幌子,纵酒也仅是他生活的一面,其志根本不在于赋闲地方,最打动他的依然是念念不忘的权与势。
照常理说,寇准少年得意,年纪不太大便已出入二府,先后做过宰相和枢密使的高位,位极人臣。尤其是在景德元年,独领风骚,立下盖世功业,又经历过几次大起大落,宦海的酸甜苦辣皆已尝尽,若换作旁人早该知足了。但他却并未知天命,依旧不甘寂寞,时刻关注朝政动向,不知所进退。
为了再度返回朝堂,重掌大权,寇准仔细观察分析了朝廷的状况与走向。从大势来看,此时朝廷与辽朝通好,又招抚了西陲的党项势力,周边环境大致平稳;就内部而言,虽因土地兼并、政府赋税加重,引起下层百姓不满,社会矛盾日积月累,不过局面总体还算稳定。不用说,已近晚年的天子满足现状,不思进取,乐见太平景象,因而臣僚们都投其所好,以图进用。当然,像王钦若及后起的丁谓一类人,更因善于迎合,不断制造祥瑞景象,满足了君王的虚荣心,都分居要津。
揆诸朝政现状,再回想起以往随天子封禅泰山的情景,寇准意识到若要复出,自己也必须投身到这场热闹的潮流中去,以引起朝廷的注意,并打动皇帝。正是在此心态下,他竟糊涂地做出追随天书祥瑞活动的决定。
天禧三年(1019)三月间,负责永兴军治安的巡检使朱能向长官寇准报告特大喜讯:天书降临终南山!此事原委十分蹊跷,背后自有隐情。据文献记载可知,朱能本是天子亲信宦官周怀政荐举之人,以旁门左道做官。朱能到长安后,纠集一批人于终南山修筑道观,制造神符咒命,无非是借此讨好当权者。寇准作为本地大员,应当也了解其人其事,天书降临很可能就是在寇准的默许甚至指使下而来,只是史书为尊者讳为贤者讳,将寇准参与其间的事隐去。
寇准得到喜讯后,立即向朝廷汇报。真宗皇帝接到来自寇准的奏书,颇感疑惑,怎么搞的?这位以刚直出名的大臣也相信这一套?便询问亲近大臣,估计是王钦若对天子说:最早不信天书的人是寇准,现在天书降临他的辖区,不如就令寇准公开献于陛下,如此天下百姓必将信服天书确有其事。真宗觉得有理,不久便下诏宣寇准赴朝。
五月中,寇准接到入朝的诏命,便收拾行装准备起程。他的门生闻听后深感不妥,给他献了上中下三策:东行到河阳(今河南孟州市)时,可称病坚决请求外任,此为上策;中策是入宫觐见陛下时,揭发终南山天书实乃虚妄之事,尚可保全一世清名;下策则是重返中书拜相。
寇准并未采纳弟子的好意,于该月底抵达京师。于是,时隔数年,君臣再次相见。此时,身体多病的真宗皇帝也在思考未来的国政。两年前,王旦病重之际,天子曾询问相位可托付给何人,王相公回答说:以臣愚见,莫若寇准。真宗不情愿接受,又问道:寇准刚褊,可推荐另外人选。王旦答道:至于其他人,为臣就不知了。随后,王旦病逝,王钦若进入中书,与向敏中同为宰相。
说起来,寇准的能力魄力与品行,真宗都很清楚,所不满的是不善解人意。但这次主动献天书,表明他明白了事理,懂得顺从君主。而王钦若一伙长期的溜须奉迎,已了无新意,也逐渐厌倦。因此,天子决定换人,传诏寇准回到中书,同时罢免王钦若相职。政治就是如此反复无常,两个冤家一喜一悲。
这一年,寇丞相58岁,年岁不算很老,但心态却已老矣。
这一回复相,是寇准的最后一次,并且仅做了一年有余。此时,朝中的新贵已经崛起,尤其是以理财见长又心机极深的丁谓,深得天子赏识,与寇准拜相的同月获任参知政事,半年后再升迁为枢密使。而旧臣中的枢密院首脑曹利用以及冯拯等许多人,都与他关系不睦。与这些新老官僚打交道,他还是不够老辣,时常故态复萌。岂知世事变迁,他这位刚直有功的宰相,在政敌看来已是过气老派之人。
寇准本不善于处理和同僚下属的关系,这时又与副职丁谓搞僵了关系。据记载,最初丁谓对寇相公十分尊敬,但寇准倚老卖老,不把丁参政放在眼里。其他的事不说,仅一件事便得罪了丁谓。一次,中书里大臣会餐,寇准的大胡子上沾了些汤汁,丁谓立即站起身用手替他仔细抹掉,这本是示好讨好之举,他却不领情,竟当着多人面取笑道:你也是大臣,如何能干为长官擦胡须的事!搞得丁参政十分尴尬。可想而知,深受天子宠信的丁谓哪能受如此之气,遂就此忌恨在心。
翌年,因真宗患病日深,经常晕厥,权力欲极强的刘皇后遂于宫中操持权柄,并与两位枢密使丁谓、曹利用及翰林学士钱惟演等人结成同盟,形成控制朝政的强大势力,一时宫廷朝堂形势诡谲多变。寇准看不惯,便向天子建议传位太子,由可靠大臣辅政,还特别指出丁谓和钱惟演皆为佞人,不可辅佐未成年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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