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地处荆湖南路西南端,与南部边疆的广南西路接壤,属不发达的汉蛮杂居之地。当时,州城西面有粟姓部落数百人经常抢掠闹事,前任一直未能解决。这对柳开来说算是小事一桩,既然无法在北疆战场纵横,那么在此边荒之地也不妨牛刀小试。他恩威并施,几番下来,很快就招抚了这些闹事的人,因此获得朝廷30万钱奖赏。
但在全州期间,柳开强悍粗糙的作风也暴露出来。一名军卒大概不服处罚,就向上面提起控诉,结果被他下令痛打了一顿,又被在脸面刺上字押往开封。正当柳开准备接任桂州(今广西桂林市)知州时,军卒的冤情反映上来。当此之时,朝廷正大力整顿五代遗留下来无法无天的弊政,树规立矩,禁止官员滥施刑罚。结果,他受到御史台的查处,被连削两级,贬为团练副使的闲差。
以后,柳开官复原职,先后到陕西、河北数地做知州。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大概也渐趋缓和,出格的事少有发生,只是在邠州(今陕西彬县)任内,为了减轻当地农民繁重的负担,他才做了一件向上司威胁摊牌的事,从而取消了这一苛政。
宋真宗登基后,他按例获得升迁,由崇仪使转为如京使,不过官阶相同,都属七品衔,改任代州(今山西代县)知州。这一年,他已51岁。在回朝述职期间,柳开曾向新皇上了一道奏疏,希望天子励精图治、宰执大臣恪守原则、边关武备不可松懈、地方衙门务汰冗员、官场浮躁尤当戒除等等。遗憾的是,朝廷对他洋洋洒洒的献言,并未加以重视。
四年后,也就是公元1001年,柳开死于调任沧州(今河北沧州市以东)途中,享年54岁。朝廷按照惯例,赐予其子柳涉三班奉职之衔。正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想必儿子受到父亲从武的影响,没有走读书科举之路,最终只能凭借父荫,混得一介无品级的低级武官。
柳开因生前官衔至如京使,故后世遂称为柳如京。
四
柳开的官场生涯结局如此,不能不说是受到改换武官这件事的影响,而这又与当时国家路线的转向存在某种关联。宋朝自第二次北伐失败后,朝政的目标及价值趋向已经悄然转移,汉唐外向发展之路遭到主流意识的否定,内部整顿和建设成为执政者关注的重点。因此,若再怀抱军功梦想来博取远大前程,就自然不合时宜了。
这就难怪柳仲涂自壮年转换身份后,虽然头顶武官头衔,却未能真正踏入军界统军打仗,转来转去,仍不脱地方官的角色。若称作儒将,手下能调动的最多不过几百个地方武装。事实上,与他同时换武的三位文官,其结局也差不多。真是十年一觉沙场梦,到头仍在衙署中。
如此一来,在不文不武的岗位中忙碌,岁月不知不觉已然蹉跎过去,柳开便陷入了失意的困顿之中。蓦然回首,他能引以为荣的武官事迹,不过是曾联络过辽朝叛将、招抚过骚扰地方的边民之类的几件事,再也找不到什么突出的业绩,而这些事与他转武的抱负和志向实在是相去甚远。于是,不平之气在他的笔下不时流露出来,舍羊犬猪用彪虎,气包茫昧廓区宇。刓发披缁心有取,蜕免羁跼脱潜去。身投西佛学东鲁,尘视诸徒飙远举。狂呼饱醉贱今古,公室侯庭迎走户。如攀乔柯腰俯偻,搜经抉诰将完补。声号大荒铿簨簴,笔诟斯冰卑尔汝。戟枝曳阵孰御侮,二十游秦老还楚(《赠梦英》诗)其中狂呼饱醉贱今古之句,道出了他豪放不羁又心存不甘的郁闷心境。
柳如京独特的仕宦经历和行为,使他远离了大多数文臣,过于豪爽甚至暴戾的脾性,也受到不少的疑问和指责。他最后死于地方官任上,官位仅仅刚够得上中级武官的边沿。而与他先后科举入仕的许多同辈们,在文官的道路上大都一帆风顺,有的已官居执政,有的也具有了封妻荫子的高位。在他们眼里,柳开实在只是一位举止可笑的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官运不佳,乃咎由自取。
话说回来,柳开本性中确有嗜杀的成分,因此不能全怪后世要谴责他。据说:在全州时,柳开常传令将抓获的造反蛮人押到宴席前,再当着下属的面命令士卒剥取俘虏的肝脏。当充满鲜血的人肝端上桌时,他竟用佩刀将人肝切割成小块,涂抹上食盐,然后饱餐一顿。以后,他调任荆州(今湖北荆州市),仍然嗜食人肝,每听说邻州有罪犯被诛杀,立即就派健卒跑去挖取肝脏。这种事在唐末五代乱世时并不稀见,当年许多人都相信生吃人胆,可以给自己增添胆气的说法,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后汉时的藩镇赵思绾。史称:他喜食胆(又有记载为人肝),特别是就着酒水吞食,他还自豪地对人说:吞此千枚,则胆无敌矣!还有正面的记载也免不了与此有关:一个叫张藏英的人,幼年时父亲遭到惨杀,他长大后立志报仇,不仅手刃仇人祭奠亡父,而且挖出仇人心肝生吃下去,因此博得报仇张孝子的美名。
想当年,生灵涂炭,全无王法,生命在强者眼里已失去了宝贵的价值。一些军阀还以杀人来解决短缺的军粮,甚至出现儿子杀死母亲的人伦悲剧。对于前代战乱下出现的父子相残的极端现象,宋代理学家深叹天理灭绝、三纲沦丧。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中则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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