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视频通话结束之后,他又犹豫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垂着头,余光瞥见青年一口一口咬着茶点的模样,又觉得心口砰砰跳。纠结之下,只好郁闷地随手叉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咳咳——”辛辣刺激的奇怪口感让他瞬间被狠狠地呛了一下,立刻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好意思啊阿城,你拿的这块是邪魅巧克力味的。菜单上说里面会放一点芥末,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元宿一边道歉一边赶紧去倒了杯自助的凉白开,小心地递到他嘴边,“快喝下去解解辣。”
洛城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大口,然后一抬头就对上青年好看生动的脸庞。两个人此时的距离有点近,近到他能看清青年睫毛的轻颤。于是他一下子头脑发热,嘴里也不辣了,忽然就有了开口的勇气。
“阿宿,你知道青桃花吗?”他把杯子放到一边,很突然地问了这么一句。
“没听说过,是桃花的一种吗?”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元宿仍旧认真地回答了,还好奇地问他,“颜色是青色的?”
“对,这是桃村特有的一种花,每年春天都会漫山遍野地开,村子也是因此而得名的。阿宿,其实我想说——”
洛城深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就是不敢说不下去。
他少年时跟随母亲和继父一家移居国外,过着优渥的生活。但念完大学,他却孤身一人回了祖国打拼。事业正做得风生水起,他又急流勇退,到小山村里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人生所有大事的决定,他都能果敢而毫不犹豫,可偏偏在此时踌躇不前。然后他才想明白,从前能那么肆意洒脱,是因为对这些东西还不够在乎。
一旦太在意,就会输不起。
洛城沉默了许久,久到元宿都吃完了糕点,又捧起茶碗小口抿着的时候,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他神色郑重地正准备开口,突然发现元宿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落在自己背后,脸上还露出一点无奈又纵容的神色,甚至隐隐约约还透着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甜意。
这样的神色洛城过去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心里不禁警铃大作,登时就转过头循着青年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后——
那是一面隔音的玻璃墙,包间里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外面,而外头的客人却只能隐约窥见里面的一点人影。
元宿目光所至之处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的挺拔青年,头上顶着帽子,眉宇间很是焦躁。青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包厢,似乎在往里看。
洛城明知道他看不清自己,却还是被这眼神震慑了一瞬。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没认出是谁,可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坐在外面的这个人……是陆唯吗?”
“没想到连你都认出来了!”元宿轻笑了一声,语气明快,“看来我得去告诉他,这伪装太失败了。”
这样带点亲近的调侃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他敏锐地察觉到元宿态度的改变,于是强压下心头不安的感觉,神色迟疑地问道:“阿宿,你和陆唯现在到底是……”
他一边问,一边用猎鹰一般的眼神仔细地盯着面前的人,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紧接着,他就看见青年脸上极快地掠过一抹绯红,然后假作镇定地抿了抿唇,声音又轻又笃定地说:
“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那一刻,洛城就好像是被突然掉落的重物猛烈撞击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霎时变成空白无法继续运转,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自己刚听到的话。
眼前的青年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但他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看见淡粉色的唇瓣在一张一合地翕动。
“怎么了阿城?”元宿看见洛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担忧地问了一句。
“和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此时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思考,只知道凭着直觉追问,末了还急促地喘息了几声。
元宿有点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其实也就是这阵子的事。”
“这么快?这可不是小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青年语气恳切神情焦急,甚至还隔着厚厚的毛衣用力抓上了元宿藏在袖子里的手,细看去连嘴唇都在微微发颤。
这个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但元宿只当他是和章胜男他们一样恨铁不成钢,便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洛城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想得很清楚了,分开的那段时间我待在桃村,当时情绪有多反复,你是最了解的。但其实想想,也许感情本来就不会一帆风顺的。世界那么大,能找到互相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青年的眼底带着一点怀念和怅惘,语气释然又平和:“兜兜转转这么久,我还是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
这样的神情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一瞬间有点恍神。当初还在桃村的时候,青年就常这样定定地望向某处,好像进入自己的世界与旁人隔绝。
洛城心里那一腔澎湃的情绪,骤然就熄灭了。
原来从头到尾,他只是个窥伺局中的局外人,根本就没有过任何机会。
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默默地把手收回,然后听见自己嗓音艰涩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那这样也挺好的,恭喜你们了。”
“谢谢。”元宿似乎有点高兴,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道:“噢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等了这么久都没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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