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用于置换急救包的物品中,就还有块金怀表。
怀表打开便能看见里面嵌着相片,一看就是对怀表主人来说十分重要之人。
医生记得当时对面队伍里有人震惊地问:“林帅,这你也舍得?”
那位指挥官说:“没事,人我心里放着,他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怪我的。”
医生由此对林指挥官印象深刻,连带着对怀表相片中的人也有了不浅印象。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今天刚到达这处医院,便能意外遇见相片里的主人公,刚刚才一路匆忙追赶。
“我是来还表的。”医生最后说,“这块怀表意义非凡,我觉得它应当物归原主,留在最该拥有它的人手里。”
相片底部写有池暮轻的名字,所以医生知道前面这位先生姓池,大名池暮轻。
他郑重归还为怀表,见年轻人将表接过,便感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不禁又感慨了句:“也希望林指挥官那边一切都好。”
池暮轻就忽的沉默了一下。
医生已经见过许多场离分,这令他也忽然有了预感。
他看见前方年轻人抬起手里拿了很久的报告单。
“谢谢。”池暮轻说,“但他已经……”
年轻人轻微顿了一下,好像吐露那几个字对他来说也实在困难。
可最终,他又不得不道:“他已经确定牺牲了。”
池暮轻今天早晨收到前线传回的最新消息,林君盛与其部队全体牺牲,无一人生还。
他的爱人消失在一场熊熊烈火里。
而这天中午,他又收到了一度被爱人为了医疗物资置换出去,反倒阴差阳错回到手中的怀表。
这是唯一一样意外留下来的东西。
池暮轻好像从这一天起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感到日复一日都是差不多的光景,也很难再对任何东西提起兴趣。
只是奇异的,他仍然在做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甚至必要时,他会不再局限于后方,也会时常跻身到前方队伍里。
也是在很久之后,池暮轻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当时的心境。
他那会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林君盛是为了做这件事而死的,对方至死还没有看见这片土地安宁,山河平安。
所以,他要继续去努力完成它。
爱人没能亲眼见证的胜利结局,他用自己的眼睛去替他看。
林夫人走于又一年年末,那天天寒地冻,她示意池暮轻去到她身边,然后有些吃力地拉住了他的手,对他说:“再撑一撑,撑一撑,春天应当就快要到了。”
池暮轻握着林夫人的手直到对方咽下呼吸,之后为其操办了葬礼。
也只能由他来为其操持了。
林家的所有人里,林君盛不是第一个走的,林夫人却是最后一个。
那天核桃默默站在少爷身后。
当少爷终于转身,他们目光相接,那个刹那间,小核桃感觉自己懂得了什么叫“相依为命”。
然后从那年之后,局势似乎是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走。
胜利的曙光不再渺茫。
池家这边,也有一部分早在硝烟刚起时就心思松动,默默加入了后方队伍的年轻人。
这批人开始跟在池暮轻身后,与他一道出没前方战场,不再隐藏异能于后方。
这些年轻的池家人在战火洗礼下脱离了老一辈的顽固思想,终于是抛却了所谓“玄术者务必避世”的处事原则。
在这些主动朝自己聚集的人中,池暮轻还发现过好几个熟悉面孔。
有曾经在冷风天里带着手炉为林君盛引门,敢于走到走廊深处的人。
也有曾经尽管敢走到他小院门口,却对他态度不怎么样,还为此与林君盛斗过几句嘴的人。
“别这么看我。”与林君盛斗过嘴还差点亮了武器的那人说,“我想法早变了,我觉得敢最先站出去的都是英雄。”
这是当年那个嘴快又脾气爆的年轻人,他面颊上多了一道疤,举手投足都变得沉稳。
在他旁边,那个给林君盛引门的半大少年也长大了。
池暮轻当时只为年轻人的话简单应了声好,他对着那两人都有些快认不出的脸,没想起来对方叫什么名。
却是在想林君盛。
他忽然很想告诉那人,你的努力不是无效的,确实有人因为你而变得愿意靠近我,我的身后也有了一些头冠池家姓氏的人了。
你看见了吗?
又是一年夏秋相接,这场漫长的战争就终于迎来了胜利。
池暮轻记得这天有许多人又哭又笑,无论熟不熟悉的人们都争相抱在一起,他也被好几双陌生手臂给拽过去,有人勾他的肩,有人拍他的背。
他在这一刻又在心底悄然问:你看见了吗?
往后一切都是真的在变好。
战火硝烟终于在这片土地上散去,它迎来了百废待兴的发展期。
许多一度因战火而远离故土的人,他们熬过了漫漫长夜,迎来了曙光黎明,便又重整行囊,开始一步一步挪回故地,愿意投身到家园的重建工作里。
池家人也回到了最初的那座城。
池暮轻割舍不下那间承载了他与林君盛太多回忆的小院,他也想要带着核桃再回去看看。
然而这一看,居然变故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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