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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做了一个与现实季节完全相反的,有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与寒气的梦。
他站在屋外的长廊下面,背后是紧闭的木质房门,眼前的小院四四方方。
目之所及,这间小院似乎只是偌大一处宅邸里的一个小角落。
不过这里整体的建筑风格也都差不多,都是青黑色的墙,颜色更深的顶。
深色再加上方正,便让这整片地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好像人一进到这个古旧的大宅里,就接受着无形的层层束缚,越往里走,则被压抑得越深。
这应该是冬月里某一天,鹅毛似的雪花在冷风吹拂下打着旋,院子里的青石砖地上也积攒了厚厚一层雪。
可廊下的人像感觉不到冷,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他就穿了一件单衣,站在一个刚好能看见院门的位置,目光静静投向小院之外的天地。
我在看什么?
这个念头模模糊糊的浮现在小秋心里。他的意识仿佛一分为二,一部分主导着这具躯体,遵循着他已经遗忘的记忆做着他当时应做的事情。
另一部分则和他一样,担任着“外来者”的角色,即使正身处这个身体,却对自己在当年这一刻做的事情毫不知情。
与这处小院的寥落冷清不同,院外的世界里断断续续传来人声,好像是还挺热闹,这间沉郁大宅内像正举办着一场难得的活动,外面的人兴致都很高,偶尔,还有一阵阵的爆竹燃放过的硫磺味顺着风飘进来。
也不知道自己是站了多久,终于,小秋便发现自己动了起来。
他迈开腿开始朝院门外走,厚重的积雪地上只留下若干浅到几乎辨别不清的脚印。
院门外好像是出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可小秋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冷眼旁观变得起了波澜。
依稀是有点高兴。
不过等出到院子外,令他感到高兴的未知事物还没映入眼帘,门口刚好经过两个穿着眼生的年轻人。
那两个年轻人的着装带有一种年代感,不够现代化,却也说不上是古香古色,像是正处在一个时代由传统走向革新的过渡期间。
“你出来做什么?”两个年轻人都被小秋的出现吓了一跳,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出院门,其中一个飞快抬手按了一下胸口,接着竖起眉毛冲他嚷,“不是已经提前说好了,今天是难得在本家办喜事的日子,你会一直呆在院里不出来吗?”
另一个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与他口快的同伴相比,他似乎有着更深的顾虑与忌惮。
他不动声色在背后拉了旁边人一把,另一只手按在后腰:“如果你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去传个口信,但各类庆典喜事你不方便露面是已经持续很多年的规矩了。你不会想要在今天坏了规矩,对吧?”
从寥落院落里走出的人没有接腔,冷冷淡淡看着他俩。
气氛正僵持,眼见两位路过的年轻人神色越来越紧绷,手按在后腰的那个都快要从腰后拔出什么了。
忽然,那已经握住鞘的手指就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
年轻人受惊而起,弓身腾转的样子像只被惊飞的鸟,
“别慌。”后方新来的一人说,“就是一颗干红枣,还不值得摆出你们家独门的起势招。”
雪地里果然静静躺着一颗大红枣,果实饱满,表皮干燥。
刚才就是这玩意精准砸上了年轻人之一的手,打断了他蓄势待发的动作,他与同伴齐齐转身,神情戒备。
小秋一时被两人忘在身后,如同影子一样缄默的人也朝来者抬眼——
前方的风雪之中,那人迎着纷扬的雪花走过来。
他披一件大氅,滚着毛边的外套一看就很厚重,但他肩膀平整有力,那用料扎实的大氅也能给熨帖撑开。
雪粒夹在风里打着旋的直扑人脸,小秋在有雪沫溅上眼睛时轻微闭了下眼。
等他眨去眼睫上那遮挡视线的一抹白,人就也已经走到了跟前。
有一只温热的手非常自然地贴了上来,他方睁开眼,便感觉属于另一人的指腹已经擦到了眼尾。
“雪落眼睛了?”那人温声问。
小秋没出声,只把头点了点。
对方似乎也就很习惯他的沉默,能够有个动作回应便挺满足,还轻轻笑了一声:“这还是得怪你自己。”
这好像就并不是自己预期中的宽慰,小秋明显感到自己愣了一下,他冲来人流露出一丝疑问。
在得到一个令人信服的回答前,他的眼睫被那本就凑在近旁的指尖拨了拨。
“怪你睫毛长这么长。”那人说,“兜雪。”
“……”
小秋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把那只作乱的手指给捉了下去。
但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他此时此刻的“冷脸”,与刚才面对那另外两人时截然不同。
从听到眼前这人出声起,他心里就又萌发了与方才出院子时如出一辙的高兴。
他就是为迎接这个人才走出的院门,被对方故意逗弄也毫不生气。
“你出门游学就学了这个?”小秋听见自己开口,嗓音和他后来当鬼时也没有太多差别,最多是话音里潜藏的无奈让他听起来更富有一些人气。
被他质问的人眨了眨眼睛,风雪也吹落了部分到对方头发与眉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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