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窦婴微笑道:“平阳侯所言有理,请入席就坐。”
两边分别就坐,公孙弘端起酒杯向诸人示意满饮此杯,仰头饮尽郦寄被酒劲冲的热血沸腾。
“这是什么酒好厉害的酒劲呀!”
曹时端起酒盏道:“微微精馏过的白酒,你看酒水可是清澈如水。”
低头一瞧,果然如此。
酒水透明像一汪清泉般。若不是辛辣刺鼻的酒气四处飘散,他绝不敢相信喝进肚子里的是这种无色透明的酒水。
窦婴作出解释:“此物是平阳侯府所制新酒,分高中低三种度数,你喝到的只是中度酒,还有高度酒喝下去像刀子刮喉咙,心口窝像一团火在燃烧,倘若不善饮酒者一杯醉倒。”
公孙弘想了会儿道:“可有低度酒,在下年岁大了受不住刮骨之酒,换个低度酒应当可以试试。”
侍奉的婢女为他换上一壶新酒。除了颜色以外口感和普通浊酒完全相同,只是用木炭吸出酒水里的杂质,让浊酒变的清澈透明。
公孙弘有些不好意思:“扰了诸位的酒兴,对不起了!”
魏其侯摇头失笑:“公孙生不必拘束。我们刚才正说到对孔家的安排,你想听听吗?”
“愿闻其详。”
“孔家返回鲁国祖地定居,孔家人派出代表做儒学的更新研究。研究的方向以结合当前社稷情势做出新尝试……”
公孙弘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抬头目视董仲舒。见他冲自己摇头,才闭上嘴巴认真聆听。
董仲舒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也不想妥协。可不去妥协又能怎样呢?
保持儒生的风骨饿死不碰嗟来之食,做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儒家究极本意,然后儒家完蛋,儒学断代的责任无人能承担得起。
孔家人早就有心妥协,孔家再牛那也只是个在野学派家族,空谈几百年家史纯粹找不自在,当今天下最强的刘氏皇族不太认可儒家,功勋贵族们对儒家也没有好脸色,朝廷律法制定和执行绕不开贵族影响,不妥协永远回不了鲁国,飘荡在邯郸城两三代人就彻底断了根。
起码,孔家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他们本来也没犯过不可饶恕的大错,老实本分的耕读诗书安静渡过几百年,纵然有少部分孔家人为人处世之道太差,品行不端说出匪夷所思的言论也不应让孔家人集体受罪。
董仲舒不擅长廷辩,公羊学派就没有雄辩滔滔的大人物,他喜欢静下心来做学问,自己走的路子本就是结合儒家经典,杂糅百家学说另辟蹊径搞出特色儒学,他本人非常喜欢阴阳家的天人感应说,只因为泰一教的兴起,关东几座大城都在兴建泰一神庙,他也不方便再提天人感应。
窦婴把几个人的表情看的通透,曹时的心思不好揣摩,相比之下儒生还不会隐藏心思。
他本人很欢迎孔家妥协,因为他本人并非纯儒,打压纯儒符合他的利益,窦婴也不指望一棍子打倒纯儒,他本人就是个儒生,很了解儒家的旺盛生命力,就像不起眼的野草,永远根植在大地上,无论风吹雨打都不怕。
只有丧心病狂的搞出大灭绝,把所有通儒术读过六经之人杀死,秦始皇嬴政都没有那么做,曹时更不可能去做,没有皇帝会对有学识者赶尽杀绝。
窦婴只需要得到纯儒的部分支持,站稳脚跟起码不用为学术的争端牵扯精力即可。
几方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余下的酒宴突然变的索然无味,连美丽的舞蹈也没人去欣赏。
曹时离开时心情轻松。
他才不在乎儒生们的勾心斗角,放儒家一条生路符合他的个人思想,儒生里有一群爱乱说话的大嘴巴,最近几年被敲打的不敢乱说话了,建立起初步的敬畏感,至少不会对他吐口水骂奸臣贼子,继续打压下去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反而逐渐叠加憎恨感。
平白无故的,何必让一群刷笔杆子的人恨上,万一他们想不开写出点不三不四的文章抹黑自己,辛苦积攒的清誉可就全捐出去了。
对待儒生的态度始终不变,既要有包容也要有压制,得让儒家人看清楚自己的定位是学术界的重要份子,而不是罢黜百家唯舞独尊的强横嘴脸,百花齐放和谐共存,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才是正确的做学问之道。
“窦婴大张旗鼓的邀请我出面商谈,其用心值得深思呀!”
曹时很快把窦婴的烦恼丢到一旁。
车轮一转来到城北住宅区里的司马家,这儿住着司马谈的家眷。
司马谈的夫人姓李,年纪二十四五岁左右,每天在平阳制衣坊里织布赚钱,丈夫去了遥远的西域一别几年,她一个女人照顾五岁半的儿子司马迁,还要赡养司马谈的父母,生活过的很清苦。
李夫人素面朝天姿色中等,看着一大盆衣裳浆洗,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一抬头,惊讶道:“哎呀!君侯您又来了,上次您送来的粟米粮油还没吃完,请不要再破费了。”
“司马谈是我一手培养的大才,也是我伊利推荐他出使西域增长见识,没想到一别两年还没走完行程的一半,给司马家带来的不便始料未及,送些东西聊表心意请不要见外,毕竟司马老先生和老夫人还需要赡养照料。”
曹时走进门向司马老夫妇作揖,两位老人连忙谦让躲避开,口中连称不敢承受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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