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鹤没有说话。
敖鸣忽然目含泪光,道:“陛下……我,我过时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敖鸣的语气真的无比辛酸。
云中鹤道:“你在其他人那里应该能有前途,你毕竟是毒士,在大赢王那边,在大夏王那边,应该更有前途,为何来周黑王这边?”
敖鸣摇头道:“陛下,我曾经也这么觉得。但是……我真的过时了。我也去完成了蜕变,我努力地想要练武,我努力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武功毕竟只是我的点缀,我最得意的地方是我的智谋,我的学问。然而在大咸魔国,这些东西毫无用处,武力至上,力量至上。我很努力地追,但是我真的追不上了。大王和我关系复杂,但毕竟是故人,至少我在他眼中还是有影子的。陛下……我过时了,在练武上我真的追不上他们了,而且我真不喜欢武道,我热爱的是学问,是读书,是智谋。”
林弓也不止一次说过这话。
云中鹤道:“那曾经的天祚皇帝呢?”
敖鸣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他这个人,臣有点看不清楚。”
这话有些深意了。
……
云中鹤接见了林弓,询问了他一个问题。
“曾经的天祚神皇吗?”林弓道:“他这个人,臣也看不清楚。”
云中鹤道:“为何看不清楚?”
林弓道:“他仿佛充满了不甘,又仿佛认命了。内心又带着一丝丝期望,但却不知道他这个期望是什么。”
了不起。
林弓这个描述,就非常非常精确了。
尽管云中鹤不了解此时的天祚,但是林弓的描述真的如同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精确到了毫厘。
……
云中鹤接见大周帝国的太上皇,也是曾经的天祚神皇,如今大咸魔国的天祚公爵。
“臣天祚,拜见陛下!”天祚双膝跪下,叩首。
这一幕,更是让人复杂万千了。
这是云中鹤遇到最最强大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最有心机之人。
尽管云中鹤当时杀了他,但云中鹤从来都没有击败过他。
某种程度上,是他在秒杀云中鹤,当时的他真的高高在上,如同神祇。
而现在,跪倒在云中鹤的面前。
但是……却不要太过于得意,因为天祚公爵此时跪下来,并不显得屈辱,而是有些淡然,还有一些超脱。
云中鹤道:“天祚,你是被大咸魔国皇帝救活的?”
天祚公爵道:“应该是的,陛下。”
云中鹤道:“那你觉得他为何要救活你?”
天祚公爵沉默了片刻道:“或许,他的辉煌需要别人的见证,我活下来,看着他登顶世界,能够给他带来某种满足感。”
云中鹤道:“那为何之后,他没有留你在魔京,你反而投靠了周黑王?”
天祚公爵道:“他的满足感已经足够了,如果在留我在身边,天天去陶醉于这种满足感,就显得庸俗了。臣之所以投靠了周黑王,因为他和其他亲王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厉害。”
云中鹤道:“我问过敖鸣,他如何看你,他说看不透。当然说看不透的本身,已经是看透了一些。我再问林弓,他如何看你。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描述你的吗?”
天祚公爵道:“臣洗耳恭听。”
云中鹤道:“他说你心有不甘,但是又认命了。说你心有期待,却又不知道期待什么。”
天祚公爵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颤,双眼也浑浊了。
足足好一会儿,天祚公爵微微颤抖道:“陛下,林弓和敖鸣觉得自己过时了,而且再也追不上了,这是一种带有绝望的自哀自怨。但这个世界上最该自哀自怨的人是我,陛下。”
天祚公爵依旧跪在地上,望着云中鹤道:“陛下,我曾经无限接近于这个世界的最高位置,尽管那都是虚幻,我在当时就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但至少在大多数人眼中,在我自己的世界中,我曾经接近过那个最高位置对吗?”
当然是,当时的天祚神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大赢皇帝和白云城主之间斗争的一个棋子。
他当时绝对是威风八面,如同半个神祇一般,差点就要成为世界之皇了。
天祚公爵道:“但是现在,我仅仅只是大咸魔国的一个公爵。您曾经是我的一个臣子,而我现在却跪在您的面前。难道我不该自哀自怨吗?我难道不应该心有不甘吗?”
云中鹤道:“但是你却显得很淡然。”
天祚公爵道:“陛下,我跪在您的面前,但是您也没有几分得意,反而显得谨慎,还有一许危机感,甚至充满了如履薄冰的感觉,这又是为何?”
云中鹤道:“看清了部分世界的真相,所以会敬畏。但是世界的最高真相还有一部分看不清楚,所以会充满危机,如履薄冰。”
天祚公爵道:“我也是这样,我看清楚了部分的真相,至少看清楚了我自己的真相,我知道自己已经从这个游戏下来了,而且毫无希望了,所以我当然会认命。人贵有自知,虽然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定胜天。但这或许指的是某个族群,而不是某一个人。哪怕是某一个群体,这句话或许也是不成立的。当大势席卷而来的时候,我看清楚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无法抵挡。所以我认命了,我放弃抗争了。我跪在您的面前,放弃了一个帝王的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