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林涵海可以以最亲密的距离,最亲昵的语气面对面说着最冷淡的话题。
他们未来明明是除去父母至亲以外最亲密的人,但秦怡从未有过走进林涵海心底深处的感觉。
年少时还可以认为是矜于脸面不好过近,可是如今已经订了婚的两个人,还是让秦怡有这种看不见的隔阂感。
每当这种略显荒谬的念头刚刚升起,林涵海的行为就会让她熄灭这些想法。
明明,这个男人那么爱她。
在她周围的每个人都这么说。
但秦怡此时站在许宅偌大的客厅中,却如旅人身处荒漠般看不到依靠,轻垂下眼帘,她幽幽叹了口气。
这场耗时数年的大网不知何时竟将她自己也拖入其中挣脱不得,明明最初母亲一再强调不可动心。
真的能有女人面对林涵海这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常年特殊以待,却半点不曾动心?
她不知道,但很抱歉。
妈妈,她早就动心了。
林母收回无力脆弱的神情,落落大方地起身,走至秦怡身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涵海这几天很忙,难免会疏忽到你,希望你能多加体谅。”
秦怡静静看着养尊处优,身上一点苦难都未曾受到,缺了挣扎着生活后的烟火气,倒像是一个观赏性极高的花瓶,被人精心呵护着供于橱窗中。
她骤然反握住林母的手,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后,顿时松了手上的力道,温声道:“没事,他对我很好。”
口中微干,秦怡目光错向这空荡荡的林宅,心中不由蒙上一层霾色。
雾气弥漫,林涵海找不到出路。
一层一层遮掩的浓雾挡住了来路,封住了去路,路过的人影形色匆匆恍如鬼影。
心态脆弱一点的恐怕会当场冷汗直流,一时吓醒也说不定。
林涵海站住不动,他很清楚现在是做梦,也就不再去做什么无用功。
意识很清晰,但暂时醒不过来,冷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奇怪地皱起眉头。
雾气仅在周围散了一圈,能看到他熟悉无比的建筑,映入眼中的建筑本是极为熟悉的,却又让他格外陌生。
这是林宅?
不同于他记忆中的典雅冰冷毫无人气,反而花团锦簇,帮佣们人来人往脸色很轻松,看得出来他们的工作环境并不严苛。
可是这不对。
林家的工作环境很是冷肃,偶尔的谈笑声都要压低了嗓子,不刻意去寻几乎看不到闲暇时在外懒散的帮佣,更别提这样不少人面带笑色的场景。
目光在那些开得正艳的花朵上扫过,不用多想就看出多数的花类是流悦喜欢的,哪怕他一再否认,有些东西就像本能缠着不放。
在他眼前紧紧关着的门像是被门一阵轻柔的风推开,缓缓地在他面前打开了这座诡异的林宅。
林涵海心中狂跳,总觉得踏入进去就会知道什么让他本能恐惧的东西,恐惧的同时又在渴望。
人总会不自觉地去追寻真相,当未知的真相对人极为重要时,也就显得更加迫切。
可是,林涵海退后了一步。
他的心在疯狂地跳动,额际甚至泌出些许冷汗,轮廓分明极为俊美的脸部僵硬,晦暗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雾气中与他记忆中全然不符的林宅。
倏然转身,疾步离开。
半点不曾犹豫地走向看不见去路的浓雾中,步履坚定绝不迟疑。
他不会去探索那座林宅,心脏在鼓嚣,可本能在恐惧。
仿佛浓雾散去,一切清晰时,他将会坠入深渊,永世与黑暗相处,余生与后悔相伴。
浓雾彻底包围住了林涵海,梦境在崩塌,下坠感也越发明显,记忆也在渐渐模糊。
彻底归于空白时,林涵海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年幼的林涵海站在支离破碎逐渐溃散的建筑中,默默看着被浓雾吞没的他,脸上是浓浓的死寂哀恸,安静地流着泪。
浮散颓败的零散花瓣中,有一片在他眼角轻点一下,化为一片虚无。
仿若最后的告别,这里的所有存在都在与年幼的林涵海一起湮灭。
恍惚间,林涵海好似听到年幼的自己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冰冷又嘲讽。
“再见。”
再见。
林涵海醒来后浑身都是冷汗,脑子里更是一抽一抽的,抬手努力按压着太阳穴缓解抽痛,艰难在脑中回想着刚刚梦到了什么。
但就如很多清醒后的人们一样,除了心中朦胧的感觉外其他根本想不起来,能记起几个片段都算难得。
到最后,那点梦中的心悸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再难存留。
“再见?”
林涵海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沙哑,用力低咳了几声后才无措地抬目向周围看去。
他是在书房的桌子上睡着了,就连身体都有些僵硬。
再见什么?为什么再见?谁说的再见?
就那么安静坐了许久,他将手机拿到了手中,这个时候林涵海突然想要听一听流悦的声音。
那个任性又娇气的流悦,那个缠了他这么多年的流悦,那个一想起来就烦躁不已的流悦……
久久没有接通。
书房安静下来,男人像个被关在黑屋中的孩子一样无助,时间过去很长一段,长到林涵海脸上重又变回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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