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小声道:“不是皇上要坑咱们吧?”
赵宴平失笑:“娘多虑了,虽然前三年朝廷一直在打仗,但并未听闻国库吃紧,皇上还不至于来骗咱们的银子。依我看,皇上大概是听说咱们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宅子,故意要照顾咱们,皇上绝非吝啬之人,他说那银子值一千两,实际可能值得更多。”
皇上既然要关照臣子,岂会关照得抠抠缩缩?
柳氏不解:“有的京官都买不起宅子,咱们家好歹有钱换大宅子,皇上为何要突然关照你?”
以前儿子赁宅子住的时候,也没见皇上来关照。
阿娇倒是猜到了几分,笑道:“娘,皇上对待臣子就像我对待铺子里的伙计一样,哪个伙计差事办得好,我就愿意多给她开工钱,办的差或表现普普通通的,我该给多少工钱就给多少,再不会多赏。官爷这些年破了那么多案子,公正严明,皇上看在眼里,便破例赏他了。”
柳氏看向儿子。
赵宴平点点头,差不多也是如此吧。
宅子定了,甭管是占了皇上的便宜还是被皇帝坑了,一家人都盼着快点瞧瞧这宅子,当晚阿娇就将夫妻俩辛辛苦苦攒了八年的银两都拿了出来,银票、银子加起来,凑了一千两的整数都放进一个匣子。
阿娇心想,赵宴平一个大理寺少卿若是丢了自家的银子,那可真是大笑话了。
“小心拿着!”
第二天送赵宴平出门时,阿娇几乎咬牙切齿地道。
赵宴平看她这样就想笑。
他带着匣子去了大理寺,将匣子放进自己的书桌抽屉中,锁上。到了晌午,赵宴平才抱着匣子,去户部交接。
户部有位包大人专管朝廷没收上来的宅子房契,昨日皇上已经打了招呼下来,现在见到赵宴平,包大人羡慕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赵宴平一看包大人的眼神就知道淳庆帝卖他的宅子肯定差不了,他心里高兴,脸上却淡淡。
他严严肃肃的,什么也不打听,包大人也不敢乱套近乎,只公事公办地给赵宴平说了宅子在什么地方,顺便告诉赵宴平:“皇上说了,那宅子里面的一应器具也赏给大人了,叫大人好好练字,别辱没了宅子前主人的风雅。”
赵宴平心想,既然宅子的前主人那么风雅字那么好看,怎么还被抄家了?
“臣谨遵圣旨。”赵宴平恭恭敬敬地朝御书房的方向行礼道。
交接完毕,赵宴平揣好淳庆帝盖了玉玺的卖宅文书、房契与满满一匣子的钥匙回了大理寺官署。
傍晚回家,他才得知阿娇与柳氏的新诰命册封也颁下来了,婆媳俩像上次一样,既领了四品诰命夫人的朝服,也领了合计二百八十八两的赏银。买新宅子让阿娇掏光了家底,柳氏笑着把自己的赏银交给儿媳妇,阿娇扭捏两下,红着脸收下了。
明天就可以去看宅子了,夜里阿娇兴奋地睡不着,缠着赵宴平陪她说话。
赵宴平就给她介绍那宅子的前东家,都是他与交好的同僚打听来的。
宅子的前东家是个老翰林,姓方,曾经给淳庆帝讲过书,方老翰林出身江南,一身才气,平生两大喜好:读书、弄宅。方老翰林有祖传的家底,进京做官后,方老翰林就在皇城北面买了两套相邻的五进大宅,一套五进宅子给自家人住,另一套方老翰林叫人给铲平了,他自己设计,修修改改十来年,终于给自己修了一座让他满意的花园,取名南园。
顾名思义,南园仿造江南园林的布局修建,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竹林花草应有尽有,园子虽小,却荟萃了江南园林的精华,幽静雅致,凡是去过南园的宾客,无一不羡慕,跨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方老翰林一边在翰林院修书讲经,一边享受自己的园子,他也不想当多大的官,就是喜欢翰林院的藏书,喜欢宾客们对他的欣羡。那时候,京城比他有权有势有钱的,没有他的园子精致,想学他那般风雅的官员,没有他的钱!
淳庆帝也曾去过方老翰林的南园,很喜欢,所以,当方老翰林因为垂涎一幅大家名画偷偷泄露春闱考题给一世家子弟后,淳庆帝虽然砍了方老翰林的脑袋没收了方老翰林的宅子家财,却一直都没有将方宅赏赐给别人,而且还留下了料理南园的两个工匠,让他们尽心维护南园,别荒芜了南园之景。
阿娇越听越激动,坐起来道:“不提那园子多美,吉祥胡同离皇城那么近,周围一带住着的全是达官贵人,胡同里普通一套五进宅子可能都要卖千两以上,方宅相当于两套五进宅子,皇上只要咱们一套宅子的价,这也太大方了吧?”
还有方宅里面的各种器具,方老翰林那么有钱那么讲究,里面的东西肯定也都是好的,如果真的都留在宅子里,一整套下来,岂止两千两?
阿娇要被这巨大的馅儿饼砸晕了。
赵宴平刚知道的时候也晕了一会儿,后来就想清楚了:“方老翰林不贪权不贪钱,却因为贪一幅字画掉了脑袋。皇上看重大理寺,恩师当年都辞官了,皇上仍是将恩师请了回去,为的就是恩师的公正。现在皇上赐方宅给我,既是隆恩,也是警醒,要我以方老翰林为鉴,莫为了一时贪念误入歧途。”
这话就像一道清凉的溪水,灌入了阿娇晕晕乎乎的脑海。
是啊,赵宴平差事办得好,皇上就高兴给他大宅子、好宅子住,哪天赵宴平失职了,皇上没收宅子、砍了赵宴平的脑袋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别看赵宴平交了一千两的买房银子,房契也拿到手了,但能不能长长久久地在这宅子住下去,还要看赵宴平、赵家的子孙们有没有本事,够不够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