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眼底有明显的青黑,他挑眉笑了:“裴大人这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怕的人?”
裴陵摆了摆手,生生打了个寒颤:“比不得那位神神叨叨的谢大人。据回来的探子说,前几年战乱时,谢不周身着白衣走过战场,没沾上半点脏污。”
“越州那边的人还以为是什么神迹,就差没把他谢不周奉为神明日夜供奉。”
戚昀合上折子,突然想起:“越州那边的戏园茶馆,皆是唱的他谢不周?”
“可不是。”裴陵兴致盎然,特地展开扇子轻轻摇了下,“我给您学学,他们是这么说的。”
“嗯。”
戚昀拿起另一本奏折,敷衍着应了声。
裴陵恍若未察,他清了清嗓,“他袍袖间藏着穿云破月的鹤,拂过带着浓重腥气的风,血肉就在他脚边绽开,雪白的双履却未曾沾染半点脏污。”
“您听听,酸不酸呐!”
“不错,文采斐然。”戚昀挑眉,客观评价道。
裴陵骤然丧了气,死乞白赖道:“按照陛下的计划,谢不周近几日便要回京述职。这上京城人才济济,戚皇陛下行行好,换一个人成不成?”
戚昀被他吵得没有脾气,只道:“郑焦近日在追查逆党一案,你去同他换一换。”
“是!”
齐约进门时,正好看见裴陵爽快地抱拳弯身。
浑身上下写满了谄媚两个字。
齐约暗啧了两声,与他共事的人就没两个正常的。
戚昀捏了捏眉骨,抬眼道:“送到了?”
齐约咽了咽口水,送到孟家姑娘身边大丫鬟手上,也算是送到了……吧?
他索性心一横,拍着胸脯道:“我做事,陛下尽管放心。”
戚昀嗯一声,提笔蘸了蘸朱砂,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准字。像是不经意般:“她是个什么反应?”
“呃……”齐约一噎,试探着说,“约莫是很高兴?”
裴陵握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扬眉笑出了声:“这便是陛下你的不对了,姑娘家就不是这么追的。”
戚昀还没开口,齐约径自给了他一肘,压低声音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陵一脸无辜:“这陛下追女孩的法子不对,难不成咱们这做臣子的还不能给出出主意了?”
气氛骤然冷凝下来。
戚昀合上最后一份奏折,把笔往笔洗里一掷,淡淡道:“都回去歇着吧。”
裴陵低下头,拍了下惹事的嘴。
齐约摇了摇头,扯着他一并退了出去。
只是一个和她很像的小辈而已,其中轻重他分得清。
戚昀半垂着眼,把腕上那枚平安扣重新收进锦盒里。
性情有八分像,但到底不是她。
*
一晃到了三日后。
檐上结着细白的霜,院墙边上的那株山茶,早早绽开了立春时节的第一朵花。
蘅芜院里从卯辰起灯火通明。
孟珍珠穿了身鹅黄襦裙,照旧梳着双环髻。鬓边两只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当啷轻响。
原主的衣柜里俱是些仙气飘飘的衣衫,从妆奁中各式胭脂颜色以及头面样式,不难看出她是一心想往世外仙姝那儿打扮的。
没什么毛病,谁还不想当个小仙女了。
只是今日却不大适宜。
她是要以孟家大房继承人的身份去赴长孙夫人的宴。
是以周身气质需得端庄大方。
比起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仙女,成熟稳重的大家小姐,更能引得各家各派另眼相待。
孟怀曦点了衣柜里少见的交领袄裙,在鸳鸯的伺候下换上。
她端坐在梳妆台前,想了想又道:“今日便替我梳一个凌云髻。”
琥珀应了一声是,握着篦子动作仔细又利索地束好发髻。鸳鸯在妆奁里挑挑拣拣,最后为她选了一对儿珍珠耳珰。
孟怀曦拿起口脂轻轻一抿,原本有几分惨白的唇重新透出血色。
鸳鸯靠在孟怀曦身边,望着镜中自家小姐端庄的脸,终于露出今日头一个笑容:“小姐这样装扮也十分合宜呢。”
孟怀曦展眉也笑,只是撑着梳妆台起来时,眼前突然黑了一瞬。
她打了个颤。
孟珍珠第一个反应过来,扶着孟怀曦的手臂,担忧道:“三姐姐,你怎么了?”
孟怀曦摇头,拍了拍她的手,道:“许是昨日吹了风,受不住寒气,一时不适应。待回来叫郎中开上两帖药就是,不碍事。”
孟珍珠也知晓个中轻重,点点头道:“三姐姐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孟怀曦轻笑:“好。”
她们一行人到孟府门口,驾车的车把式说甄氏的马车刚刚驶出去半盏茶时间。
孟怀曦挑了挑眉,看来她这个二婶婶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不必管旁人,咱们只要按时到就好。”
孟家一行到时,巳时刚过。
从卫国公府门外停靠的车马看,将将来了一小半人。
甄氏的马车排在她们前头。
孟怀曦扶着鸳鸯的手下马车时,正正撞上甄氏一双淬毒的眼。
孟怀曦轻哂,也无怪乎她沉不住气。
前阵子上大房这边闹事的,估摸着全是甄氏手底下的心腹。
心腹们出了这等事,还会不会为主子尽心竭力办事暂且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