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青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贪婪呼吸着大空间的空气,他突兀的喉结上也挂着水珠,莲舟盯着那些水珠,大脑放空。
片刻,李复青扫了眼莲舟,看向行李箱:“你收拾好了?”
莲舟点点头。
“嗯,东西留给莲浣的前妻收拾吧,那些衣服她应该会喜欢。”李复青的桃花眼泛着盈盈水光,他看莲舟时,总是痴痴的宠爱模样。
“什么意思?”莲舟走过去,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好像他们中间隔着一个透明的人。
李复青戴上眼镜,镜片上还有水珠:“不收拾了,我们明天下午就出发。”
“为什么?”莲舟皱起眉,“我还想收拾一下。”
李复青靠近莲舟,伸出手环抱她,把她扣在怀里:“你不是已经收拾好了吗?”
莲舟没回答,冗长的沉默后,李复青起身打开箱子,里面有两套夏装、一件泳衣。“你想去哪里?”李复青回头看莲舟。
莲舟把自己的灵魂放走了,她此时坐在曾厝垵外的沙滩上,夜晚的海风吹乱游人青丝,远处戏台传来咿咿呀呀的歌仔戏,海面有灯影沉沉浮浮,这座皮沙发上只剩一个干枯的躯壳。她没有回答李复青,也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桌上的玻璃水杯里。
李复青忽然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来到莲舟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眼角带泪:“你害怕了?”
“你想和俞彧走吗?”李复青擦掉眼角的泪花,穿上衬衫,衬衫已经脏了,上面抹着一片片凌乱的灰印,“他走不了,他所有生活都在这里,去年刚交的房还没装修呢。”
莲舟抬眼看李复青,她的泪已经干涸了:“你想表达什么。”
李复青双手捧住莲舟的脸,她的脸是冰凉的:“俞彧不能跟你走,如果跟你走,他会死的。”
次日清晨7点30分,俞彧独自一人,在登机口坐立不安。莲舟没有来,也没有接电话。
“你睡过头了吗?”
“我很担心你。”
“如果你只是后悔了,可以告诉我,我不会怪你。”
“我真的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
7点50分,俞彧终于收到回复:
JLZ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此时的莲舟正在机场另一层,登上飞往丽江的航班。李复青是故意的,他把航班改到早晨,好让莲舟站在人海中,远远瞥一眼俞彧四处张望的身影。
飞机在云层中航行,早晨的阳光明亮刺眼,莲舟把遮光板拉开一条缝,贪婪地看外面广阔无际的洁白云层。邻座打盹的乘客用力哼哼了两声,莲舟合上遮光板,世界重新暗下来。
飞机落地,李复青站在舷梯上松开手,莲舟的手机终于如愿摔落到地上,只是晚了十个小时零八分,同行的乘客惊异地看着他。
“哎呀,手滑了。”李复青说。
花事
丽江缺雨,偶尔匆匆下一场,也只是洗洗天,不多久就晾出来晒,干燥后又是干净到底的瓦蓝,好像永远不会褪色。
这样的天色,莲舟一开始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看腻,但两个月过去,她已经忘了驻足抬头。
李复青给莲舟在城区外买了一间两层楼的民宿,有宽阔的庭院,民宿的名字是李复青起的,叫“莲青庭”。李复青经常出差,也经常回来。
院子里有前主人留下的格桑花和一从仙人掌,在这之前,莲舟没想到仙人掌可以这么好看,一片一片孔雀绿野蛮地叠成一座小山,浑身铠刺,偏喜欢在掌尖生几团柔软鹅黄的花,花瓣薄如蝉翼,一口微风就能惹它笑得乱颤。
莲舟常常坐在院子里,一遍遍画那丛仙人掌。
秋日下午,客栈的保洁和姨在后院晾晒床品,莲舟过来帮忙。她今天穿米白亚麻长裙,及腰的黑发被风吹到身后,又拨到脸上,她掏起头发,三两下扎起来了。
和姨是纳西族,双臂结实健壮,麦色脸颊有两团天生的红晕,她想不通莲舟为什么晒不黑,总是那副病怏怏的惨白样子。
“李老板今天回来?”和姨问。
“对。今晚跟我们一起吃饭呀,我炖了海带汤。”莲舟说。
“有辣子吗?”和姨从床单后探出脸来。
“有。”莲舟笑了笑。
傍晚,李复青提着菜回来了,他匆匆卸下行李,围上围裙就钻进厨房炒菜,莲舟在餐厅摆碗筷,和姨坐在桌旁喝莲舟炖的汤。
在和姨的世界里,李复青和姜莲舟算是最奇怪的两个人了,夫妻两个温柔得像电视里的古代人,李复青那么忙,但只要一回家,就做牛做马,把莲舟像神仙一样供奉起来。姜莲舟明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总是闷闷不乐的,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和姨是个聪明女人,她很快抓住了主要矛盾:“你们两个几时要孩子?”
莲舟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复青正端菜从厨房出来,笑说:“不着急,让莲舟再自由几年。”他说着满含期待看了一眼莲舟,像个小孩在等大人认可。
孩子……
这个答案从坚决的否定变成了待定,莲舟顺势坐下,端着汤碗发起呆来。来丽江以后,李复青变得像个正常人了,他不再“狩猎”,至少莲舟没再看到他的另一幅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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