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没想到,时隔多月,今日会一同下榻通城驿馆。
迟来一步的柏炎便是驿馆掌吏手中一枚最烫手的山芋。
只是这通城历任的驿馆掌吏都似修炼成精了似的,到京中来来往往的公侯将相,总有那么几个是不对路的,任何一方都得罪不起,驿馆掌吏这处也并非没有万全之策,只是,还需得了眼下这位正主的首肯。
驿馆掌吏也不敢抬头,只恭敬道,“侯爷,驿馆早前在西街还新扩了一处苑子,近日回京的官员不胜枚举,西街那头倒是清静许多……”
驿馆掌吏是怕他不肯移步,但南阳王世子先到,他不能请南阳王世子移步。
提议说完,稍许都未听柏炎动静,驿馆掌吏心中上下忐忑着,实在摸不准,才微微挑了挑眉头打量了眼柏炎,很有分寸。
见柏炎脸色微沉,驿馆掌吏也不干脆。
片刻,听他应了声好。
驿馆掌吏心底都松了一口气,今日原本做好了准备脱一层皮的,眼下许是撞见平阳侯心情尚佳的时候。
苏锦不知何故,但见一侧惯来话多的柏远似是听到南阳王府几个字就不怎么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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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驿馆到西街,乘马车其实很快,掌吏亲自引路。
西街驿馆也果真如同掌吏所说,新建的院落,雅致,也安静,倒比早前嘈杂的东街驿馆好了许多。
……
早前到通城的时候就黄昏了,眼下这么折腾,都入夜有些时候。
简单在驿馆中用了饭菜,柏远便回了自己苑中。
十一月初的通城,已呵气成雾。
入夜之后,驿馆苑中烧了地龙,柏炎沐浴出屋,批了件稍薄些的衣裳,也不冷。
明日就要回京了。
苏锦趴在案几一侧看今日丰巳程给她的小册子。
京中权贵众多,相互之间又有联姻,也不免有不对路的时候,其间利益错综复杂,她若不分清楚,很容易将人得罪了。她日后在平阳侯府,代表的是柏炎,她不想给他添乱。
更尤其,今日驿馆掌吏悄无声息给她上了一课。
这册子也是今日才拿到的,她原本准备回了京中再看,当下,正好有时间,便翻了来打发时间。
只是尚未翻几页,便要回头缕清早前的关系。
等柏炎出来的时候,她似是还未翻到平阳侯府同南阳王府这一段。
“在看什么?”他见她少有看得这般认真,翻过一页,又翻回来,来回端详着。
苏锦应,“我让丰巳程寻了一本册子给我。”
柏炎上前,接过看了看两页便大致明白了,遂而笑道,“看这种册子做什么?说得狗屁不通,你若是想听,我说给你听。”
苏锦低眉笑笑。
柏炎脸上神色又回复了几分倨傲,“阿锦,你是平阳侯夫人,在京中,你知不知晓这些破事都无关紧要,旁人自会揣摩你心思,不必费神……”
苏锦看了看他,亦笑笑。
柏炎忽得回过神来,“……南阳王府的事?”
苏锦轻声道,“柏炎,早前在洛城,我见过南阳王世子了…”
听到洛城,柏炎眉头忽得拢紧,“他为难你了?”
苏锦摇头,“不曾,他一直在问起你。”
苏锦遂将早前洛城遇到罗晓的事说与他听。
柏炎听得眉头皱起,一直没有应声,末了,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瑜雅吗?”
苏锦疑惑颔首。
柏炎眸间沉稳,似是不愿意回忆的一段,“大嫂生瑜雅的时候难产,太医院和稳婆都束手无策,当时太医慌乱中说宫中有位医女曾为宫中贵人接生过,当时听闻也是这般棘手情况,最后母子都平安保下来了,若是能请到这医女中,许是能帮上忙。大嫂当时已生了许久,昏了过去,大哥心急如焚,就直接去了宫中。那时那医女正得了别家的请,要出诊,大哥直接将人劫了来,只是其间拖得太久,大嫂还是没保住,只留下了瑜雅一人……”
苏锦错愕。
柏炎微微敛眸,“早前那名医女原本要去看的人,正是南阳王夫人。当时南阳王夫人刚入京,不巧染了风寒,拖了几日才寻了太医来看,太医开了方子也吃了几日,没怎么见好,反而风寒和咳嗽加重了,太医院便安排了医女来仔细查看,结果……当日南阳王夫人忽然咳嗽加重,便过去了……”
苏锦意外。
柏炎深吸一口气,“后来南阳王府和平阳侯府的梁子便隐约结下,差不离的时候,南阳王府都会针对平阳侯府,但这些都是小事。后来我大哥领兵出征,中了巴尔的埋伏,亟待救援,当时奉旨救援的就是南阳王府的人……”
柏炎言及此处,喉间稍许哽咽,“原本三日的路程,足足走了五日,最后差了一日,我大哥身首异处,至今尸骨未全……南阳王府说中途塌方绕行了两日,军中也证实,但这种信则有,不信则无,中间隔了我大哥的性命,从此往后,平阳侯府和南阳王府之间便势如水火……”
应是说起去世的大哥,柏炎眼底微红。
苏锦上前拥他,“不说了……”
无论是南阳王夫人病逝,还是南阳王府来不及救援平阳侯府,这些事情原本许是巧合,许是原本也都救不回来,但都已无法断定对错,只能是梁子越结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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