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舜钦悄么声地翻个白眼,调转脚步慢吞吞地往院外走,结果走到门口,裴由简又叫住了他。
有完没完了?裴舜钦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听候父亲下一顿训斥。
平常裴由简忙得很,裴舜钦犯了错,往往就是打发到祠堂跪一顿。今儿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到裴舜钦屡教不改,跪了祠堂也没用,就想亲自教育一下他。
他注意到裴舜钦往下撇了一下嘴,便故意问道:“怎么,你有急事,赶着忙么?”
阴阳怪气的是个什么意思?
裴舜钦眼睛看着地上摇了摇头,只想裴由简快点放过他,让他去安安静静地跪祠堂。
他却不晓得,他这副神情落入裴由简眼中,活脱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几个大字。
裴由简背着手,绕着裴舜钦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方憋着气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裴舜钦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盯住了裴由简。
裴由简进院子到现在不过一刻,开口孽障闭口废物,饶是裴舜钦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贬低责骂,此时也有些忍耐不住。
裴由简不察裴舜钦的恼怒,轻蔑一笑,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毫无羞耻之心,对这些话早就无动于衷了呢!”
裴舜钦冷笑一声,硬梆梆地回击,“我这个样子不都是你教的么?”
“你再说一遍!”裴由简勃然大怒。
裴舜钦毫不示弱,说得更加响亮:“不都是你教的吗!”
“逆子!!”裴由简气得头皮发麻,“今天我要亲手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去请家法!快去请家法!!”
裴舜钦站在原地不为所动,阿九跪着蹭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腿小声劝道:“少爷,老爷生气了,你快些认错!”
“认什么错!”裴舜钦一抬下巴,满脸不屑。
父子两人怒目而视,裴由简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像一只狂怒到马上就要把裴舜钦扑倒在地的老狮子。
裴舜钦倔强地直视父亲,一步不让。
“老爷,乔老来了。”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过来通报,打破了父子间的僵持。
裴由简身体一凛,立即收敛了颜色。
“快请去拾夕厅。”
他吩咐完转身便走,走到裴舜钦身边感受到她愤懑不满的眼光,脚步不由一滞。
他偏头看向裴舜钦,裴舜钦冷然看着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你自去祠堂领罚。”裴由简沮丧地摆摆手,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只知道要他跪。裴舜钦轻蔑一笑,一甩衣裳下摆,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祠堂。
守祠堂的下人见裴舜钦来了,不消他说话,就给打开了通往祠堂中院的门锁。裴舜钦走到院中,望着一墙的祖宗牌位,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
祠堂里一片空寂,只有滴漏乏味重复的滴答声,裴舜钦跪在院中,无聊得看了两遍祖宗排位,腿开始发痛。
祠堂里不许吃喝,裴舜钦摸着发饿的肚子,甚是后悔中午没多吃点东西。
天色渐晚,照进祠堂的光线越来越暗,墙头上的野草随着风一下下晃荡,裴舜钦跪在天井中间,影子越拉越长。
酉时才会有人进来添油灯,裴舜钦没精打采地跪着,盘算着晚上趁守祠堂的下人打盹的时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他饿得发困,便眯起了眼睛小憩,睡到迷糊时,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叫他。
“二叔,二叔!”
裴舜钦一个激灵惊醒,转头看到云郎正费力地蹬着小脚跨过门槛,眼睛噌得一下亮了。
云郎是他大哥裴舜先的儿子,裴舜钦游手好闲,三不五时地带着云郎胡闹,是以云郎和他特别亲近。
裴舜钦惊喜不已:“你怎么来了!”
云郎一溜小跑跑到他跟前,将怀里揣着的包子塞进他手里,嘿嘿笑道:“爹让我来的!”
“还是大哥对我好!”包子余温尚在,裴舜钦激动地感叹一句,立即瘫在地上伸直了腿。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肉包,云郎一边乖巧地给他揉腿,一边瞧着他笑。裴舜钦被这小娃娃热烈的眼神看得发毛,忍无可忍地弹指轻轻一崩他脑瓜。
“干嘛笑成这样?”
云郎傻笑着揉揉脑袋,雪团儿似的脸竟然红透了:“二叔,嘿嘿……嘿嘿……,你要成亲啦!”
成亲?成亲!
裴舜钦从地上一下蹦起,差点被没咽下去的包子噎死。
“你听谁说的!”他拍着胸膛顺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和爷爷……”云郎被他这反应吓住,也不敢笑了,“爹陪我在院子里玩,阿爷把爹叫过去,我好奇,就跟过去趴了一会儿门框……”
“老家伙,真是好样的。”裴舜钦咬牙切齿地嘀咕。
云郎有些发怯,他拉住裴舜钦的衣角,讨好问道:“二叔,你要有新娘子了,不开心吗?”
开心个屁!老头子别的不行,专会变着法儿地折腾人!
裴舜钦气冲冲地跑出祠堂,守在祠堂门口聊闲天的下人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吓得连忙伸手拦人。
“少爷!少爷!”
“滚开!”裴舜钦暴喝一声,将两人一把推开,径直杀向了同坐轩。
裴由简每日雷打不动地在同坐轩处理杂务,今日也是如此。裴舜钦不等下人通报,一头闯进去,眼见裴由简在优哉游哉地临帖,心头的火噌得一下烧到了三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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