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店家处买了伞,周礼冲进雨幕,重走来时路。
雨越下越大,伞几近摆设,所以蔚莱十分钟后看到进店的人已然和落汤鸡无异。她诧异地走过去,拽着粘在对方肩膀上的卫衣一角,“你,怎么回来了?”
因满手陶土,卫衣被蹭脏一快。见雨水顺着头发直淌,蔚莱用干净的手腕蹭蹭他额前的头发,“全湿了啊,冷不冷?”
陶艺老师将干毛巾递到周礼手中,笑眯眯问,“男朋友?”
“哦,我老公。”常对熟人这么介绍,遇到不相识的人也就顺口而出。
“先进来吧。”老师指指门外,“这阵子时不时大暴雨,照这势头,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周礼擦着头发坐到蔚莱旁边。陶艺室另有一对带孩子来的夫妇,两个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红裙子扎马尾,周礼看得出神。
“嘿,嘿。”蔚莱叫两声才唤醒身旁的人,“看什么?”
“就,双胞胎。”他回转视线,愣两秒,重新擦起头发。
“要不要一起做?”
“不。”
“来都来了,艺多不压身。”蔚莱用脏兮兮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举过头顶,“老师,他也做。”
无非就是玩泥巴,周礼抱着这样的想法卷起袖子,不一会心理防线全线崩塌。蔚莱已经像模像样地做出造型,他却在开洞的步骤停滞不前。老师开始还会提醒,注意转盘,手稳一点,力量要均衡,后来干脆对着蔚莱说,“要不你帮帮他吧。”
周礼泄气,“平时拿刀的和拿鼠标的能一样么。”
蔚莱睨他一眼,“是,你最好知道我是拿刀的。”
因笨手笨脚的猪队友助攻,两只碗做出来天色已经暗下去。成品将以快递形式寄出,蔚莱留好地址,见雨势减弱,匆匆与陶艺老师告别。
积水已漫过店前台阶,周礼挽起裤腿,一脚踩进去凉意席卷全身。蔚莱举着伞在门口犹豫,却见他半蹲下身,后背对着自己,“上来吧。”
她不动。一来着实意外,二来吃不准这样的非常规接触是否恰当。
下一秒双脚凌空,整个人被大力拖上后背,周礼不顾她的惊叫迈开脚步,“不是例假来了么。”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
是,天天在一起卫生间都用一个,想不知道都难。
整条步行街空无一人,家家大门紧闭。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打在积水里,激起一个个旋涡。蔚莱忽而有种世界末日的错觉。如果下一刻是末日,你还有什么心愿吗?很多,带父母出国玩一次,和朋友们一一告别,可能会把住院的动物安乐死以免它们更加痛苦,去肯尼亚看大迁徙,学滑翔伞,但是……周礼的后背很宽也很暖,他的心跳和呼吸近在咫尺,若可以在完成心愿的末日和只是这样与他一起走的末日之间做选择——蔚莱单手环上他的脖子,举伞的胳膊有点酸却不敢放下——她想,我大概会选择后者。
与远在天边的心愿比起来,看得见触得到的这个他,让我更有面对消亡的勇气。
“我想问你个问题,”蔚莱趴在他肩头,下巴抵住坚硬的颈骨,“下一刻是世界末日,你会怎么办?”
“下一刻,是多久?”
差点忘了,这一根筋的脑袋。
蔚莱捏他耳朵,“就下一刻喽,随便,十分钟十五分钟?”
“能怎么办,”周礼扳起她的双腿向上提提,“一刻钟还没走回去。”
“那长点,一小时?”
“回去,吃饭。”
“两小时?”
“洗澡,睡觉。”
“三小时?”
“做梦。”
“认真一点,世界末日哎。”蔚莱拽他耳朵。
“这问题没意义。”
你一言我一语,到院子附近,周礼示意背上的人静音。怕父母看到湿漉漉的模样担心,他从侧围墙绕小路进房间。蔚莱没听到正经答复不甘放弃,“我问题的实质是,世界末日之前你有什么愿望。”
“没愿望。”
“怎么可能没有,是人都有愿望。”
“问就问,能不能别老揉我耳朵。”
“哈,”蔚莱更起劲,伞扔到房间门口,双手并用,“你除了怕小动物,还怕这个啊。”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蛮力甩到床上,下一秒周礼带着湿气的身体压上来。
“不让你揉是因为……”他双手撑在她脸侧,前额半湿的头发落下来隐隐遮住眼睛,急促的呼吸一点点逼近,“我,是个有需求的,正常男人。”
近在咫尺。
荷尔蒙随空气尘埃舞动,它们释放出某种强烈的野生欲望。
好像在说:
我想,要你。
房间寂然无声,窗外的雨打落着玻璃滴答滴答。面前人赤裸裸的眼睛发散出迷离的信号,那一刻蔚莱有汹涌而至的心动。
心动,堵塞却诱惑的陌生感受,即便下一秒是世界末日这一刻只愿醉生梦死的荒唐念头。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不知房间温热气息还是某些想法造成的面色微红,她静静发问,“要不要……试一次?”
周礼忽而笑了,单手打掉她的手,身体离远些,“试?一周后吧。”
“为什么?”
笑以一种尴尬的惯性挂在脸上,因为这句“为什么”让周礼突然意识到蔚莱……是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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