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陆行空端坐在石椅之上,轻声说道:“宋孤独死了,但是宋氏在民间素有声望,西风百姓视其为国之栋梁,文人表率——崔洗尘不惜自毁名声,主动出手替陛下做了这件脏活累活,是有大功劳的。不然的话,这种事情由谁去做才好?无论任何人做,都会被天下读书人记恨,世世代代钉在耻辱柱上——”
“最终,这恶名骂名还是要由活着的崔氏来承担的。只有他们活着,西风百姓才有一个发泄的通道。倘若崔氏的人死绝了,西风百姓就会寻找下一个目标——所以,留了崔氏比毁了崔氏更有价值。”
“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难道就这样放过了他们崔氏一族?”
“崔洗尘自废丹田,与普通老叟无异。崔氏一族要承担万世骂名,子子孙孙都要被西风百姓辱骂攻击——陛下只要下一道旨意,将崔洗尘以屠杀帝国忠臣的罪名斩了,再将崔氏男丁流放三千里,想来可以平息百姓怒火。崔洗尘之所以在我面前自废修为,而不是自陨当场,也是为了给陛下一个台阶可下。所作一切,无非是想给崔氏一族求一线生机。”
“他求一线生机,我便要给他一线生机吗?”惠王冷笑连连。“当初他们怎么不给我楚氏一线生机?像他这样的乱臣贼子,灭其九族,不是更能够让西风百姓痛快过瘾,顺从归心?”
“陛下——”陆行空表情凝重的看着惠王,说道:“若是将崔氏满门抄斩,以后谁还愿意为陛下用心办事?”
“怎么?我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满朝文武都是我的臣子。臣子臣子,即是我的大臣,又是我的的孩子——他们食我用我,难道不应当为我用心办差?崔洗尘不能活,崔氏也不能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惠王威风八面,怒气不消。“监察司呢?让监察司和飞羽军配合,灭崔氏九族。凡是与崔氏勾结者,灭九族。”
“陛下——”陆行空的声音一如即往的平静:“我不同意将崔氏一族斩杀。”
“陆行空——”惠王语气如刀,恶神冰冷的盯着陆行空,嘶声喝道:“你是在忤逆朕吗?”
“陛下——如若你这么想,那便是吧。”
“陆行空——”
“陛下,崔氏不能杀。”
“——”
惠王眼神冷洌,一双虎目在陆行空的脸上身上上下打量,瞳孔里面充满血丝,看起来暴戾凶狠,杀气腾腾。
良久,惠王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起来,上前拍拍陆行空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知陆公也是一番苦心,所思所想皆是为朕考虑。倒是朕被仇恨蒙蔽了头脑,看待事情不及陆公那般清晰睿智。行,陆公说不杀,那便不杀。崔氏一族,就暂且让他们活着吧。”
“陛下仁慈。”
惠王摆了摆手,说道:“崔氏一族可以留下,宋氏余孽绝对不可以放过——让崔氏的人做事用心一点。宋氏逃一人,崔氏便用一条人命来补偿。宋氏的那些人要是逃光了,怕是崔氏的那些脑袋还不够朕砍吧?”
顿了顿,惠王看着陆行空,笑着说道:“陆公此番是有大功劳的,可有什么想法?只要是陆公想要的,本王定当想尽一切办法满足。要不,我让他们先去修缮陆府?还是说,我将秦王府赠送给陆公?”
“秦王府一直是太子府邸,老臣怎敢逾越?”
“这算什么?就是把这江山给陆公一半,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陆公为国尽心,为王效死,这点儿赏赐算得了什么?”
“陛下——老臣即是已死之人,那就不要再活过来了。”陆行空沉声说道:“何必多生事端?”
“那不行。陆公身负奇冤,怎能就这么不明不活的生活在暗处?我现在就着人为陆公平反,洗涮污名——”
“陛下——”
“陆公有话要说?”
“陛下刚才所说,要将这江山给我一半?”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只要陆公开口,我便——”惠王的话语突停,瞳孔微缩,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陆行空,沉声问道:“陆公此话何意?”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所说的话当不当准?”
“天子金口玉言,怎会儿戏?”
“既然如此,那我便要这西风一半江山吧。”陆行空声音平静的说道,就好像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脸色之淡然,语气之笃定,就像他要的不是这一半帝国江山,而是一桶姜蒜一般。
“国尉大人——此话当真?”
“怎么?陛下舍不得?”
“这种事情非比寻常,所以,朕自然要谨慎一些——陆公,这件事情可容不得半点儿戏言。”
“便是如此。”陆行空声音坚定的说道,抬起头来直视惠王的眼睛:“我要这西风帝国一半江山。”
惠王的眼神和陆行空眼神对视,刀光闪烁,剑气纵横。杀机无限。
“陆公——”惠王强行压下心中杀意,沉声说道:“何至如此?”
“陛下说过,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以我陆氏所作所为,要这一半江山不算过份吧?”陆行空态度坚决,寸步不让。“要知道,宋氏可是掌控了这整个西风帝国江山。若不是我陆氏这么多年的全心全意辅助庇护,怕是楚氏江山早就易主了吧?”
“可是,陆公如此行径,和那宋氏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他们要的是整个帝国,我只要西风一半——我的胃口没有宋氏那么大。而且,我只要掌控帝国军队,而宋氏不仅仅要军队,还要天下民众归心,就连读书人也要奉其为神明——陛下,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我陆氏更容易满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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