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阳意识到水上派出所的民警接下来要干什么,正琢磨自己又能干点什么,外面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只见吴伟开着大车到了,正趴在车窗上跟大门口执勤的民警和辅警交涉。
一座像小山似的沙堆有什么好保护的,并且周围连人都没有!
韩朝阳干脆小跑到门口,这时候吴伟已经把车开进来了,拿着一个档案袋跳下车,急切地问:“朝阳,这是高铁站项目工地的现场勘查报告,石局让带过来,我应该交给谁?”
“当然交给领导,”韩朝阳转身看看正在说话的几位领导,不动声色说:“穿便服的是市局刑警支队骆副支队长,大高个儿是高新区刑警大队腾大,过去吧,交给他们就行。”
“一起去呗。”
分局领导像送麻烦一样把什么东西都往这儿送,不管有理没理人家都不会高兴。
韩朝阳能明显感觉到在这儿不受待见,不想再去触霉头,急忙道:“我正在保护现场,这是偷跑过来接你的,我得回去了。”
“好吧,别耽误正事。”
吴伟不明所以,兴冲冲跑过去送材料。
韩朝阳强忍着笑回到沙堆边,等了五六分钟,吴伟果然垂头丧气地跑了过来,一见着他便嘀咕道:“朝阳,高新区分局的腾大是不是吃火药了。送材料,而且是命案材料,肯定要签收。请他签个字,结果被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没招惹他,我也没有,就算想招惹也没这个资格。”
“那怎么回事?”
“我们局领导得罪人家了。”
“局领导?”吴伟惊诧地问。
“就是因为案子应该由谁管辖,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案子都应该归他们管,但他们觉得尸体是在我们辖区发现的,认为应该由我们分局侦办,明白了吧。”
“我们侦办就我们侦办,不就是破案吗,分局又不是没侦办过命案。”
“说得倒轻巧!”
这段时间经常跟领导打交道,韩朝阳多少能理解领导们的想法,回头看看四周,凑到他耳边说:“破案是能立功,但立功受奖只是荣誉,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万一破不了,那就不是锦上添花了,那会吃不了兜着走。命案必破不是开玩笑的,今年分局辖区发生的几起命案全破了,如果搞一起砸在手里,拉低全市的命案破获率,市局肯定会对我们分局有看法。”
在这方面吴伟有那么点像苗海珠,一边好奇地观察砂石厂地形,一边低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破不了,这跟打仗一样,还没开打就认输。”
“打仗?”韩朝阳彻底服了,紧盯着他说:“用打仗来比喻也行,但有句俗话你应该听说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办案是要花钱的,尤其侦办命案,花钱如流水。我们分局跟高新区分局不一样,办案经费不全是市局出,有一大半要依赖区财政。如果我是领导,我一样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不然明明是为了工作,结果还要去求区里批钱。”
正如韩朝阳所说,燕东分局是所有分局中最特殊的一个分局。
燕东三年前是县级市,后来才变成燕东区的。
燕东市政府变成区政府,燕东市公安局变成了燕阳市公安燕东分局,但在人事、财务和机构设置上仍具有一定独立性,比如交警大队依然归分局管,而不是直接隶属于市局交警支队;又比如分局有自己的看守所和拘留所,只是换了一块燕阳市公安局第二看守所和第二拘留所的牌子。
具有一定独立性有利有弊,尤其在经费上,局领导真的很头疼。
区里说你们是分局,应该找市局。
市局又认为你们说是分局,其实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分局的人事任免,区委的话语权比市局大,尤其在政委、副局长等人事任免上,市局都要跟区里商量着办,想要钱当然应该去找区里。
吴伟整个儿一工作狂,整天忙着办案,不关心也不知道这些,对这些同样不是很感兴趣,想想又问道:“现在什么情况,死者身份明确,有没有联系上死者亲属?”
“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我们在这儿干嘛?”
“保护现场。”
“保护现场,现场呢?”
“这就是。”韩朝阳指指面前堆得像座小山似的沙堆,忍俊不禁地确认道:“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这堆黄沙,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沙子,这起码有几百吨吧。”
什么几百吨,这估计有上千吨!
吴伟傻眼了,同样觉得这堆黄沙没什么好保护的,但想到上级让保护现场肯定有上级的道理,竟沉吟道:“我们从死者身上只找到一个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银行卡和一张超市的积分卡,还有一百多块钱,但没找到手机。现在人谁没有手机,连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都有,说不定手机就在这堆沙子里,说不准还有凶器!”
“你们检查过高铁站项目工地的那堆黄沙?”
“检查过,确切地说是请几十个工人仔仔细细筛过,就筛出一些鹅卵石,没筛到别的。”
局领导怕麻烦归怕麻烦,但做事还是无可挑剔的,居然动员民工把倾倒在高铁站项目工地的几大车黄沙筛了一遍,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筛完。
韩朝阳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沙子惊诧地问:“吴哥,如果尸检结果出来,确认是他杀,那这一大堆沙子是不是也要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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