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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初照皱眉:“快两年了,朕除了没有允许你逃离京城,还有什么没给你呢?”
    “可怎么办,我想要的就是离开,”知道这是狠话,知道说出这些,就会有刀子出现在我和他的心上来回地剐,可我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去年生辰我本打算放过陛下也放过我,去江南隐姓埋名自在活着,再不同陛下联络。可陛下不愿意。今年生辰回家那次,我又动了这样的心思,趁陛下熟睡时去找乔正堂商量。”
    他抬手捂住眼睛,命令我:“皇后住口罢。”
    我并未听他的话。
    我怕看到眼泪从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掉下来,就再也不忍心说出后面这些。
    于是就像是赶在生命最后一刻交代后事一般,把在心里过了千百遍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管逃到哪一寸疆土上,陛下总能带人再把我抓回去。所以我才起了这样的心思,我让乔正堂夺权夺位,若坐在宝座上的人是我的父亲,哪我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敢再抓我。”
    怕什么来什么。
    我怕姜初照掉泪,他便真的掉泪了。
    目之所及,虚白的手指落下,猩红的眼眶显露。那双眸子,曾盛满温柔静水,曾落满璀璨星辉,曾装下浩瀚天穹,也曾只装有我一个人的笑容,此刻却什么光彩和景象都没有了。沉静阴郁成一团墨色的目珠,隔着微冷又滞塞的空气,刺激着我的瞳孔。
    “朕不信你的话。你走吧。”他说得很仓促也很草率,他想逃避,想赶我离开。
    “不走。”我说。
    “朕叫你走。”
    我这心肠也不是铁做的。
    姜初照这副模样,是真真切切刺激到了我。
    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恨乔正堂,甚至想一了百了,让他死在牢里作罢。
    但这样的念头出现的时候,脑海里就不可抑制浮现过往诸事:三岁时捂着我的眼睛说你娘亲奔月了,八岁时酒后忧愁地问我他这爹做得是否合格呀,十五岁被退婚买了最好地绸缎给我花裙子然后冷笑着说姜域眼神不济,十六岁时送我出嫁躲在月亮门后偷偷擦眼泪以为我看不到啊,二十岁时摘下官帽看我自作主张回家也不训我不骂我,换下朝服就去为我做饭呢。
    让我如何放弃这个人。
    在过往二十余年的岁月里,比谁都清楚我的差劲,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的这个人。
    低头等待溢满眼眶的泪收回去,趁此机会,重新收拾心情,重新鼓起勇气。
    姜初照却还是掉泪,一次一次地向我妥协:“好,你不走。那你说自己是骗朕的,朕就当之前的话,你从没有讲过。”
    掌心都快要被我掐破了:“没有骗陛下,是真的这样想,也是真的想逃走,更是真的怂恿着乔正堂造反。我是你的皇后,比他更清楚你在宫里的情况。乔正堂怜惜自己的女儿,所以才答应帮我。”
    姜初照懵了一下,终于开始信我说的话了:“除了最初的那三个月,朕在气头上,做了伤你心的事,其余时间,朕对你不够好吗?这一年,我们互相陪伴,彼此关心,难道不是关系很好的证明吗?”
    “不好,且从未好过。”
    他有些慌了,眼睫仓促地眨了几下,开始搬出他能想到的证据:“怎么会不好,你生辰那天,我们还曾亲密无间地……”
    “陛下,一年过去了,你为何还是没有长进呢?你以为可以做这档子事,就代表我们很好吗?如果真的好,我就不会还想离开宫里。如果真的好,就不会撺掇乔正堂做这种事。”
    我猜他一定也想到了去年客船上我二人的对话。
    于是,他有些撑不住了,扶着桌案,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
    烛身燃掉了一截,灯芯从烛泪里逃逸出去,书房终于被火光照亮。
    “你会处死乔正堂吗?”我问他。
    姜初照的耳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变得像烛火一样红。
    在这之前,我以为只有在房/事中亲吻他的耳朵、对他说甜甜的情话的时候,他的耳尖才会动,才会红。
    他抬起眼睑,于跳跃的烛火中看我,苍白的脸上映着微颤的影光:“阿厌,你在乎的人,朕从来没有处死过。包括,姜域。”
    “那你会处死我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把脸别了过去。
    不回答就不回答罢,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乔正堂好像不会死了,姜初照都说了,我在乎的人,他从未处死过,连当初走进皇宫在成安殿前造反的姜域,都安然无恙呢,那在宫门口就被擒拿的乔正堂,应该也能继续活下去吧。
    我忽然觉得对不起姜初照。
    去年二月。
    我二人在早春萧瑟的风中,互相看对方满脸是血的样子,同时扯着唇角,放着狠话。
    他冷嘲热讽说我死不了,我针锋相对期待他先亡。
    那时的我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觉得对他产生这般大的愧疚。
    也如何也想不到,在此后,花费这么多珍贵的好时光,来弥合处处是沟壑的过往,来收回发泄在对方面前的所有狠毒和不体面。
    我揪了揪他的衣袖,小意求他:“阿照,我很怕脏。你一定帮我嘱咐他们,砍我脑袋的时候,要快呀。别让我看到血水,溅在我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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