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转过身来,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软弱到噼里啪啦地掉泪,也第一次看到她哭到脸颊的肌肉都抑制不住地抽搐:“所以,姐姐觉得可以扯平吗?”
原来她早就看穿了我的伎俩呀。
我望了会儿寂寥的天幕,说不上什么心情,于是问她:“如果是你呢,你觉得可以扯平吗?”
“若是我,我觉得不可以。”
“那你为何这样问我。”
她缓缓蹲在地上,抱着残破纱衣之下布满血痕的手臂,把整张脸埋进去,以为这样就能遮住那些过往的冷血、伤害和嫉妒,以为这样就能遮住此刻的难堪、羞愧和恸哭。
我低头,心头萧瑟,话却冷漠:“你现在这般形容,是在后悔吗?”
她瘦削的背被哭声带得颤动:“十五岁,写那封信的时候,以为只不过骗一骗人而已,让你也感受一次求而不得、求而不是的苦闷,也想过你知道真相后失落的样子,甚至为此感到欣喜。可没想到会是这样大的灾祸,没想过五年过后,你仍旧被寒症拖累着身体。这么多年,用冷静掩饰自己见到你时的恐慌,丽妃扇我那三巴掌,竟让我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你终于知道了,你不必再对我好了,我不必再盼着你永远不知道真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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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逃离
看余知乐落泪和看邱蝉落泪产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
邱蝉总让我生不起气来,但对余知乐,我却没那么多的耐心和怜惜。我承认自己这个表姐当得是偏心的,而且打小就是这样,我对余知乐的好是浮于表面的,是水过无痕的,但对邱蝉则是认真又深刻的,我打心底里想逗她开心,她喜欢什么,我记得很清楚呢。
低头,看着在我身边抱头痛哭的余知乐,听她絮絮叨叨地反思自己的过错,就感觉这辈子过得很快,又很不切实际。上辈子没有等到的真相,这辈子在进宫第二年这年就知道了;上辈子没有等来的她的悔悟,这辈子也在二十一岁后的这一天,等到了。
按理说应该是放松的,但你说为什么,我心里会降下这么大的失落与迷惘。
余知乐竭力压制住哭声,但身体的颤动而显现的难过却是骗不了人的:“陛下不喜欢我,任我如何努力,他依旧不喜欢我。小如公子说要娶我,我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不可能嫁给商人的儿子,于是现在他和云妃变得很好了。姐姐,如果我能重活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嫁进宫里来的。我应该会早早放下对陛下的执念,我应当会和一个真的很喜欢我的人,在一起吧。”
重活一次,就能做出一个好的选择吗?
我对此表示疑惑,也联想到了自己,也在那一刻再次问了自己,这辈子依旧选择进宫,是对还是错。
答案不好说。
秋夜的风,带着缥缈的云前行,路过天上孤月,恰逢低沉钟鸣响起,如闻白兔捣药声。
她还是蹲在地上哭,我到底没有说出扯平了的话,看了她一会儿,便带着果儿离开。
路上,果儿轻声问我是否原谅了容妃,我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我只是不想勉强自己,再对一个不那么喜欢的人好了,此后大抵也不会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亦不会再听她讲什么话,同时,我也希望着——
她对我也是一样。
我二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所交集,各奔东西,大抵是最好的事。至于谁想打她,她愿不愿意挨打,都与哀家无关,她的戏哀家一点也不稀罕了。
*
丽妃落魄,娴妃噤声,容妃躲避,云妃忙着谈情说爱,来请安的儿媳大多数都乖巧听话,本太后在百无聊赖与隐约担忧中过完了整个秋季,期间时不时陪着姜初照读书,到他上朝时就去泡泡汤池,夜晚的药浴也没断,地火也是命丫头们准时准点地燃起。
也不知是哪方面的原因,我明显感觉身体变好了。
后来和陈太医一交流,经过他的推测和我的回想,终于找到了原由——生辰回乔家那日,夜里我喝了很多酒,神魂酣畅之际,出了很多汗,一部分寒毒趁此机会发散出去了。
他还嘱咐了我几句:“医书上确实是有心情影响病情这种说法的,心思常年郁结,对心脏肝脏脾胃都不会好,心情保持愉悦,五脏六腑穴位经脉也能处在放松自在之中。太后继续保持向上的心态,对身体的恢复是有好处的。对了,适当饮酒排排汗也是不错的。”
哀家信了陈太医的邪,在凤颐宫同果儿开怀畅饮,分外欢欣,大汗淋漓,以为次日起来能一身轻松,身子骨更加健壮。
结果当晚就开始做噩梦。
梦见的,还是我一直没放下的那件事。
乔正堂造反了。
*
上辈子的这一年六月,万寿节后,杨丞相被匿名的朝臣举报说在暗行谋逆之事。
我记得那一阵子姜初照很开心,他以为杨丞相落马十拿九稳了。可后来听闻,议事殿内,群臣都在,他把折子扔到杨丞相面前给他看的时候,杨丞相竟然不慌不忙地捡起来观了一观,就闲庭信步地走到姜初照的宝座前,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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