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耳边响起更多声音,把哀家从那不忍直视的场景里提溜了出来。我竖起耳朵一听,嚯,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小弟小妹的,夸奖姜初照的还真是不少。
台上四位皇亲国戚先跪下起了个头,百姓便也跟着下跪,恭恭敬敬地山呼万岁。
哀家虽然是他娘,但现在穿着便袍藏匿人群之中,所以也不得不跟着跪下。但膝盖却一时不能适应——进宫以来,我就是太后,除了成亲当日跪过天地和卧床不起的老皇帝,就没跪过旁人,这突然来一下竟觉得有些不服气。
偷偷往台上看了一眼,发现姜初照竟然从乌泱泱的人群里发现了我,甚至靠在椅背上,展唇地冲我笑,模样瞧着既得意又惬意。
右手边的杀猪大汉像是被迷晕了,疯狂地摇晃着我身边的羽林卫:“娘嗳!你看到了吗兄弟?皇帝刚才是不是对我笑了?!”
羽林小哥扒拉了一下杀猪大汉的手,却没扒拉下来,遂放弃,用言语打击他:“看到了,只是陛下可能不是对你笑。”
杀猪大汉转过脸看他,铜铃大眼上下打量了一遭,然后愣怔几秒,手便不由自主摸上羽林卫的束身的腹带,神情比方才还荡漾,魂丝比方才还徜徉,甚至发出了艳羡的猪叫声:“哥哥,你身材真好,这里就是腹肌吧?”
羽林卫满脸惊悚,手脚并用把他往外抖擞。
本太后捂脸狂笑,连台上姜傻狗也忘了瞧。
直到姜初照说了“平身”,林果儿扶着我起来,哀家才又把注意力放回台上。
很多人以为皇帝陛下会长篇大论,介绍一下本次选后的背景和意义之类,可姜初照就是姜初照,如长合殿第一次家宴那样,随意摆了摆手,淡定从容如年迈老狗,直接吩咐了一句:“苏得意,告诉后妃们,开始走流程吧。”
可怜这副冷漠的样子落在有情人眼里竟也是好的,只见杀猪大汉又开始晃羽林小哥的手臂:“嘤嘤嘤,皇帝陛下有点儿酷哎。”
嘤嘤嘤。
这不就是哀家脑子里,姜傻狗躺在炕上,面对杀猪大汉时发出的动静吗?
周围人声鼎沸,四位妃子一个接一个走出来。四人为了准备今日的节目和演讲,也几乎一夜没睡,但她们显然比她们的爹爹哥哥气色好,丽妃和云妃的状态尤其不错,到了台上也不看不出丁点儿怯意,甚至还主动抬手,冲下面的百姓打招呼。
这样亲切的举动,引来百姓们又一场欢呼。
果儿小可爱在宫外也没那么拘谨了,主动把小手搭在我肩上,踮起脚来凑到我耳边,吟吟笑着问我:“姜公子,您觉得谁能当选呀?”
我转过脸去也凑近了她的耳朵,开心道:“不管谁当选,本公子最喜欢的,还是我们果儿。”
果儿两眼放光,梨涡里像是盛了甜酒,本就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偏偏她说话又乖巧又好听:“嘻嘻,果儿也最喜欢姜公子了,不管哪位当选,果儿都会一直在姜公子身边。”
梨涡里的甜酒似乎淌到了哀家心里,甜丝丝的,醺醺然的。
我笑着回过头,准备继续看台上的儿媳,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伞盖遮蔽下的姜初照,一改方才展唇而笑的惬意,满脸暗影,直勾勾、阴森森地望着我,整个人像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怨鬼,下一秒就打算飘过来找我索命。
杀猪大汉十分困惑,娇憨委屈地问羽林小哥:“哥哥,陛下为什么这样看我?是因为我刚才摸了哥哥的腹肌,所以他不开心了吗?”
羽林小哥咒骂一声,训他道:“你他娘的住嘴!跟咱俩没半分钱关系,别再想了!”
我望向姜初照,点点头回了一个慈祥的微笑。然后无视他,把目光放在开始表演跳大神的娴妃身上。
这是娴妃最保守的一身裙子了,且襟口遮得极严,腰带束得极紧。但因为舞蹈功底在,所以即便是衣裳不够明艳,但也不影响她这舞跳得庄严又好看。
毕竟是纪功乐舞,当她完成最后一个飞旋的动作,朝东山方向顺势跪拜,神情端庄,双目落泪,以歌颂葬在东山的先帝和太/祖爷的时候,百姓们有不少都被打动了,一边大哭一边叫好。就连台上的四位家长,也抬起衣袖跟着摸了眼泪。
杨丞相哭得最凶。
只是哀家亲眼看到,他把鼻涕泡擦在了官袍的衣袖上。
环顾一周,发现除了台上的姜初照、台下的本太后外,就数墙头上的说书先生最淡定,他甚至吐出一个瓜子壳,笑容有点玩味,也不知道在说台上的谁:“演技不错哎,竟然还真哭。”
下一个表演节目的是丽妃。她身着铠甲,背负箭囊,望向百步之外三个木靶子,反手取出三支箭同时搭在箭弦之上,四尺长弓被她轻松拉满,瞬目之间,箭声破空,直穿靶心。
然后她又表演了百步穿香瓜,百步穿脆梨,百步穿蜜桃,百步穿沙果。
丽妃的节目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很爽。百姓无一不喜欢,人群里的小孩子喜欢到跳起来,抱着他们爹娘的大腿,哭着喊着说想学;身旁一些妙龄小姐姐娇羞地掩面,跟一起来的姐妹们偷偷地说想嫁。
台上卫将军看到这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待丽妃退场时还在胸前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下一个表演节目的是余知乐。她到底没有叫哀家失望,奏了一曲《六合》。这是四年前从乐坊传入宫城的一首古琴曲,写的是秦王扫六合的故事。曲子分为上中下三阙,上阙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中阙浪漫跌宕,风尘翕张;下阙华盛绮丽,尾音雄浑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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