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皇嫂生前很爱听,他之前总听不懂,现在就替她多听一听。
姜初照才三岁,不适合带出来,所以他就带着我。
戏园子里真挤啊,我又不够高,啥也看不见,姜界身子骨又不行,举不动我,就租了一张八仙桌,把我放桌子上,还给我加了个小板凳。
我也听不懂,最多就是看看那些角儿换的一身又一身衣裳,花里胡哨的,好看,却也没那么好看。后来看得多了,难免眼晕,就觉得还是什么纹样都没有的白袍最好看。
散戏的时候,他牵着我往外走,我的靴子被呼呼啦啦的人给踩掉了。找到的时候整个靴子都被踩脏踩坏,没办法再穿,姜界望天长叹了好一阵子,却还是背着我回了宫。
“现在还行,你再长大点儿,哥哥就真背不动你了。”他笑道。
“嗯。下次我找细带把靴子绑在腿上,”我趴在他背上,想了一会儿,说,“或者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背着你来看戏。”
他说行。
但后来就不去看戏了。他开始广招美女入宫,并大行双/修之术。一开始是想把皇嫂气活过来,后来他就沉沦了。
*
姜初照长大了一些,我带着他去宝食街吃姜界带我吃过的冰糖葫芦,这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甚至味觉还有了些长进,能尝出微弱的酸。
姜初照却不大满意:“皇叔,我咬不动。”
说得还理直气壮的,就像当年我说自己不会嗑瓜子一样。
去酒楼找了刀,切碎了放在碗里,把山楂籽挑出来,推到他面前:“这样行了吗?”
他用勺子挖起一些送进嘴里,半秒后,皱起一张嫩白小脸:“太甜又太酸了。”
跟我当初是另一种反应,但又像是同一种反应。只是他味觉太灵敏了,什么味道都太过;我味觉太差劲了,什么都尝不出。
“皇叔,你为什么笑?”他把下巴垫在桌沿上,露着一个小脑袋问我。
“皇叔觉得咱俩有点儿像。”
他很淡定地问:“你是说,咱俩都长得挺好看吗?”
我忍不住笑:“嗯,对。”
他歪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好像突然瞧到了什么,伸出小手拍了拍我的衣袖,欣喜道:“苏公公又出来买猪蹄了,走哇皇叔,咱们去吓唬他一下。”
*
小时候总是盼望着早点成为大人,但真的长大之后,就发现很多事情都跳了出来,而因为你已经长大,所以就不得不面对。
那一年,姜初照十岁,我十四岁。
京城里的其他皇兄看到姜界身体不太好,十年来只有这一个子嗣,都变得有些躁动。姜界想了个法子,给每个人在京城百里之外分了封地,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为表公允,姜界自然也得把我安排到京城之外。
虽然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从他嘴里讲出来的,却是另一套说辞,向来流里流气,粗言俗语的他,竟然给我念了一首诗:“一身能臂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皇兄想让我去边塞打仗?”
“现在又没有战争打什么仗?哥哥是想趁着边疆太平,让你过去历练历练,”他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你跟其他王爷不同,你是哥哥养大的,你哥我这辈子就是个药罐子,干啥啥不行,身体早晚得垮。你不一样,你才十四岁,身形挺拔,意气风发,所以去北疆射大雕,掳单于吧!”
我接受了他这个安排,却还想确认一件事:“臣弟还能回来吗?”
他不解:“什么意思?”
我提醒他:“臣弟也是京城的王爷之一。”
“嗐,你当然可以回来!这样吧,等你十八岁,你就回来,那时候,哥哥给你说亲,看你成家。”
我忍不住想笑:“皇兄,你不怕我学了一身本事,回来抢阿照的皇位吗?”
他看着我,神情前所未有之认真:“朕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我儿子的皇位,除了小域你。”
姜界真是太不要脸了。
以为我没听到,他昨天跟乔侍郎说的话——
“小域和阿照,都是朕的心头肉呀。但阿照到底是朕的亲儿子,皇位还是得给阿照。得让阿照好好长大,朕就这么一根独苗。小域现在虽然看着不争不抢,要再长大一些,难免会跟他这几位哥哥一样,有别的想法,唉,先把他骗过去再说吧。”
姜界让我去北疆,其实是不打算让我回来的。
但他还是跟我装到底了,“北疆冷啊,你记带够棉衣棉被,哥哥等你回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带着冰糖葫芦,迎你回来。”
他念的那首诗,我也是读过的。
是组诗,前面还有两首,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行吧,他让我去,我就去吧。
“那你到时候,给我带两串冰糖葫芦吧,”我笑,“一串不够甜。”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情义,兄弟情义,兄弟情义——不要多想。】
【番外2过阵子再写。】
还记得阿厌第一次见姜域,马车水囊里放的嫩柳吗?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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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观》随记
16.【真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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