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谢宜珩去医院看望亨利,回家开始收拾行李。小二前脚上的伤口好了一点,三条腿的小狗天天撒着欢跑来跑去,偶尔跑得快了重心不稳,就会摔跤,可怜兮兮地滚进了她敞开着的行李箱。
姜翡笑着把小二捞出来,看着谢宜珩忙忙碌碌地理东西,眼睛滴溜溜一转,用腻死人不偿命的调子恶心她:“宝贝,你不在家人家很寂寞的。”
还顺带着抛了个媚眼。
“滚。”谢宜珩一身鸡皮疙瘩,用乔布斯的抱枕狠狠地砸她。
姜翡稳稳接住飞来的抱枕,一边撸狗一边刷推特,叹了口气:“别骂了谢同学,这说不定就是咱俩同居的最后一年了,多多珍惜我。”
这消息来得突然,以前姜翡从来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想法,冷不丁听她提起,谢宜珩有点吃惊:“怎么了?”
“说不定我得回国继承家业了。”姜翡耸耸肩,“我爸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打算和我交接一下。”
这个爸爸不是亲爸。姜翡的妈妈带着她再婚了,重组家庭的哥哥满世界飞来飞去参加各种规格极高的会议,是电视屏幕上的常客。姜女士家里有的是矿,南非北非产业一大片,却偏偏来和她一起合租,暖气电费一分钱都要掰成两份来算,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毕竟是别人家里的私事,再怎么一团乱麻也只能关上门自己说道。谢宜珩也不再多问。
她抱了一大包化妆品,一股脑扔进箱子里,开玩笑地说:“北京欢迎你。”
姜翡倒在小二身上唉声叹气:“别提早欢迎我啊,我还在抗争呢。”
“有没有安眠药?”
姜翡下意识地说了句“药箱里有”,说完之后立刻回过神来,问她:“你干吗?别想不开这一瓶灌下去,天亮了警察直接铐走我。”
谢宜珩去地下室找到了药箱,细细地端详着药瓶上的说明:“我最近一直睡不好,吃褪黑素也没用。”
姜翡“哦”了一声,问她:“你说不定是压力太大了。忙完这一阵,等到今年圣诞节,要不咱们出去玩玩?”
“去哪?”
姜翡天天在INS上关注了不少旅游博主,这种吃喝玩乐的事张口就来:“斐济?或者去塞班?”
“行啊,”谢宜珩冲她笑了笑:“到时候再说吧。”
…
谢宜珩之前从没去过华盛顿州,觉得西雅图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直接订了周日的机票。下飞机之后,她本来还在纳闷要怎么和LIGO的工作人员联系,没想到在机场出口的地方居然看有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牌子,看样子是来接机的。
非常非常有排面,她真的有被科研工作者的待遇爽到。
谢宜珩这人挺没出息,生平第一次有这种体验,自动把自己当成了来访问的某位元首,连点头的弧度都是拿捏好的矜持。
华盛顿的天气比洛杉矶温柔许多,夜里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远方的霓虹灯光晕成一个个模糊的光斑。空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湿意,她怔怔地望着窗外,就这么一路到了酒店。
与她同屋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意大利女士,叫康妮·布鲁尼。康妮是苏黎世理工的物理教授,为意大利Virgo引力波天文台工作,这次来LIGO交流访问。
亨利·索恩,爱德华·韦斯,还有这位康妮·布鲁尼。要不是亨利没来,这次商讨工作摆明了就是神仙打架,她有点发怵。
或许是看穿了她的不自在,康妮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开口:“路易莎,你是亨利的学生吗?”
她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我们见过面呀,你还记得吗?”康妮的声音苍老又温柔,像是谁在远方低声朗诵着雪莱的《西风颂》:“10年的时候我来多伦多大学举办讲座,结束之后我去亨利的办公室找他,你当时就在一边改论文。”
谢宜珩当然记得,她那篇论文写得不认真,被亨利亲自抓去办公室一顿敲打。亨利还勒令她改完才能走,她只能憋屈地搬了个凳子,老老实实地奋笔疾书。
“你很好看,所以我一直都记得。”
这样的初次印象令谢宜珩十分尴尬,颊上一下就烧起来,幸好这会儿房间里灯光昏暗,康妮应该看不见她的大红脸:“原来是您啊,没想到这么巧。”
两人聊了几句,康妮年纪大了,又是奔波了一天,多多少少有些倦意。谢宜珩也不好意思耽误人家休息,洗漱完之后就早早地回到自己房间,关灯睡了。
…
第二天早上谢宜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还是个陌生的号码。一大清早扰人清梦,谢宜珩自然没几分好脾气:“喂?”
裴彻听出了她不好惹的起床气,顿了顿:“是我。”
谢宜珩大脑转了两秒,意识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以后,立刻当机:“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问亨利要的,” 裴彻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给你发邮件了,但是你一直没回,怕你没看到,所以打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电话里特有的沙沙声,低柔又平缓,像是午夜空落落的庭院里弹奏着的肖邦夜曲。声波从听筒扩散出来,电话那端的呼吸声缓缓地吹拂在她耳边。
要命。
“LIGO的测试,昨天晚上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修改重建方案。爱德华昨晚给你发邮件了,约你今天九点在酒店门口见面。”他在电话那端极轻地笑了声,带着一份彼此间心知肚明的调侃:“别再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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