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话可不是这么说。明明是同一茶园制出的茶,官府却要分个三六九等,还随时提高茶价,压榨我等,好完成朝廷的茶税额。我入行十多年,你们这些当官的贪了我多少银子,却从不肯给我半分便宜,所以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钱,有什么错?!”
“你娘当年怀你时,羊水供氧少了,导致你缺氧脑子有问题,是不是也要将你塞回你娘的肚子里,重新用羊水灌脑?”
郑经纶一怔,完全没想到在自己掌握了主导的前提下,唐斯羡竟然还敢骂他!虽然有些词他听不懂,可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就行了。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他大喝。
唐斯羡顿了下,道:“抱歉,习惯性问候一下。我当然怕你将我的身份说出去。”
郑经纶在她的脸上可看不到一丝害怕的神情,然而想想对方之所以需要用唐思先的身份,那原先必然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人,所以她没理由不害怕。
想到她兴许是强装镇静,郑经纶又沉住了气:“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
唐斯羡道:“我答应,不过这样一来,这账目可对不上。”
“我买茶的钱照给,至于如何替我掩盖茶引上是官茶,这是你该想的,你自己解决。”
“没问题。可我怎么确保事成之后,你不会过河拆桥,将此事说出去?”
郑经纶哈哈大笑:“过了秋冬,来年的开春还有上好的早芽等着我,我怎么会将此事说出去呢?”
唐斯羡眼神渐冷:“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我能保住这个秘密多久,就看你我合作多久了。”郑经纶有恃无恐地道。
唐斯羡起身:“七日后,到这儿来寻我。”
“为何要那么久?”郑经纶警惕道。
“我需要七日时间,动手将在你这儿损失的钱从别处补回来。”
郑经纶明白了,这事他催也催不来,只得等唐斯羡的答复了。
“行,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我若是有什么闪失,你的身份,唐清满的清誉以及你那位娘子的名声,可就都别要了!”
看着他离去后,唐斯羡才回到槐树下。唐清满焦急地问:“思先,他可是威胁你替他谋取私利了?”
唐斯羡点点头。
唐清满后悔道:“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跟着来饶州,兴许他还不会发现你的身份。眼下除了受他威胁,便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唐斯羡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看起来是会因为威胁而妥协的人吗?”
“那……”
“阿姊,有件事我想理应告诉你。”
唐清满忐忑地看着她。
“在我替岳使去盗贼窝当探子时,我通过岳使的权力伪造了一个能让盗贼相信我的身份,——一个连官府或许都查不出来是假的身份,但它也算是我的真实身份。我本想着,若这一生都平安顺遂,那这个身份便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可是郑经纶的出现让我意识到,他或许会是第一个认识你们姐弟的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唐清满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她脑子空了下,很快又拾起了理智:“那岳使知道你的身世吗?”
“他不知道,毕竟我告诉他,只是为了取得盗贼们的信任,为了防止军中有对方的耳目,所以这个户贴必须要官府给予正名。事后他们都忘了这件事,我便用此身份交了夏税,以证明‘唐斯羡’是一个真实存在,且缴纳过赋税的主户。”
唐清满想,唐斯羡既然已经留下了那个身份,并且交了夏税,那便说明她很早便开始做好了两手准备,之所以迟迟未选择用自己的身份生活,想必也是有所顾虑。
“那、你要恢复自己原本的身份吗?”
唐清满心里一阵失落,唐斯羡若是恢复了身份,那跟她便再无关系了。可是转念一想,若能杜绝被人威胁、勒索,唐斯羡理应早些恢复自己的身份。
唐斯羡道:“哪有这么容易,我就是想慢慢来,先从改名开始——只是如此一来,这世上便没有唐思先了。”
唐清满明白这就是唐斯羡的顾虑。她鼻子一酸,眼眶便湿润了。她摇了摇头:“不会,你恢复自己的名字后,等大家都淡忘了思先,那我给他立碑时,便不会惹人怀疑了。”
“阿姊,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我答应你,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姓名的变化而发生任何改变,你始终是我的家人。而且我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替你办到。”
唐清满没有怨她或怪她,这一日她早该有心理准备。
她道:“其实自私的人是我,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还成了你的累赘。当初我救了你一次,你却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来许多次,所以你本就不欠我什么。”
唐斯羡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姊,你跟浈娘说是来给我送点心的,这么久不回去,她该担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
唐清满回去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雨,待唐斯羡下班回家时,小雨已经成了瓢泼大雨。
雨打落了不少枯黄的叶子,秋意也渐浓。
唐斯羡与唐清满回去后并未在秦浈面前提及任何跟郑经纶相关的事情,但许是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事,气氛一日比一日怪异。
直到三日后,连着下了三日大雨终于停了。天好不容易放晴,茶场自然要重新开门,休息了三日的唐斯羡便重新回去上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