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俱尸体”说得落落大方,分外坦然,就好像没有一句台词的龙套角色被他演成了镶着金边的男主角,话里话外没有一点下不来台。
江呈恍然大悟,也跟着轻笑起来,笑容却不及眼底。他向来讨厌贺知秋,不为别的,就为他无时无刻都不卑不亢的态度。
以前就是这样,明明父母只开了一家破烂不堪的小饭馆,接待的顾客全都是灰头土脸的建筑工人,却敢带着同学一起过去吃饭;
明明跟陶央许蓝岚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不是一类人,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自卑,还跟他们成为了朋友;
明明就是普通家庭,没那么多钱上电影学院,却还痴心妄想起早贪黑的到处打工,天真的想要赚取学校用的生活费。
江呈从来不想承认他嫉妒贺知秋,明明他们家庭相仿,成绩一样,却在漫长的学生时代,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呈哥。”
冯圆还在跟贺知秋闲聊,江呈的助理拿着手机走了过来,附他耳边说了句话。
江呈挑了挑眉,透过不远处的镜子看着自己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勾起嘴笑了。
他没想到能在片场看到贺知秋,更没想到贺知秋如今竟然混到群演的地步。他永远记得当年贺知秋没办法参加学校的选角,导演那副遗憾的表情以及勉强用他的神态。
就好像他仅仅是个替代品,还是个不合格的替代品。
他永远记得这个仇。
所以当他在群众演员的人堆里看到穿着破烂的贺知秋时,那股突然涌出的狂喜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他想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见识见识,他江呈现在混成什么样,当年人人看好的贺知秋,又混成了什么样。
陶央瞧着他那副嘴脸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拽着贺知秋想走,却听江呈说:“再等一会儿吧,李郁泽还在路上,不见一面再走吗?”
话音落下,大厅更加热闹了。
人人都在讨论李郁泽,就连教导主任都带了一张明信片过来,打算要个签名,送给自己的小孙女。
李郁泽这个人,在学生时代一直都是个挺神秘的存在。他是个转学生,家里有钱,长相耀眼,学习成绩也拔尖,转学过来第一次模拟考,就把年纪第一给挤下去了。
只是跟班上的同学走得不进,平时懒懒散散的,对人也不冷不热。
许蓝岚喜欢贺知秋的时候还敢上前调戏几句,仗着是个富家小姐,整天嘻嘻哈哈的让贺知秋倒插门。后来喜欢上了李郁泽,连当面说话的勇气都没了,了不起背后偷瞄几眼,递个情书都得拜托这个拜托那个。
他跟贺知秋前后脚办的手续,一个停学一个转学,据说高三那年就出国了,再回来直接进了演艺圈,一夜爆红。
陶央没想到江呈真的能把李郁泽请过来,还以为他只是为了讨好许蓝岚吹的牛逼……
但不应该啊?
以江呈的咖位,还有李郁泽在圈内的地位,这两人应该没有任何联系才对。要说同学关系,那就更不可能了,他隐约记得,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李郁泽跟江呈之间还发生过一次不小的冲突。虽然事隔多年,但陶央不认为李郁泽那样冷傲的人会跟江呈握手言和……
“贺知秋。”
“贺知秋?”
“啊?”
“看什么呢?”同学会上能见到李郁泽到不算白来一趟,但让陶央跟江呈长时间共处一室也着实让他头皮发麻,本想拽着贺知秋去卫生间抽根烟,却发现贺知秋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大厅尽头的电梯,有些出神。
“叮”地一声电梯开了,里面走出来两位服务人员。
贺知秋握着杯子手指动了动,垂下眼说:“没什么。”
卫生间在宴会厅的后面,避开了嘈杂的会场,周围难得安静下来。陶央先去抽了一根烟,让贺知秋在外面等他,再出来时两人没往回走,而是来到落地窗前的沙发旁一同坐下。
“我记得给你找的那部戏没有江呈参与吧?”陶央随手拿起一本旅游杂志翻了翻,内页刚好有一版江呈代言的产品广告,立刻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扔到一边。
贺知秋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说:“没有”
陶央问:“那怎么会碰到他?”
贺知秋说:“应该只是凑巧,听说是去探班的。”
“探班?探谁的班?”
“朋友吧。”贺知秋不太确定。
“他有朋友?”陶央再次翻了个白眼,不喘气地骂道:“那种损人利己唯利是图虚情假意鸠占鹊巢的龌龊小人也配拥有朋友?”
贺知秋“噗”地一声笑出来,陶央瞥他:“还笑?他邀请你的时候,你就不应该给他脸。”
陶央之所以这么讨厌江呈,还是因为高中那次选角。本来是公平竞争的事情,他却不停的在背后搞小动作。估计是怕贺知秋把他比下去,把人关在厕所迫使试戏考核迟到这种小把戏就不说了,最让陶央印象深刻的,他竟然在贺知秋的自行车上面动手脚,害得贺知秋摔了一身伤。
“如果这件事不是因为李郁泽,根本没人知道是谁干的。”陶央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根痒痒,顺了口气又问:“说起来,当时江呈到底是怎么惹到了李郁泽?被打的那么惨?”
贺知秋怔了怔,想要开口,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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