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气急反笑:“好,其他我不知道的且先不说,只说我亲身经历的事。先说梅镇——”
“你想说天堂水的事情?”君天赐轻声笑道,“你难道忘了,当时你也想他们为他们曾经的愚昧、狠毒和贪婪付出代价。而沈无疾与朝廷是怎么想的,你也清楚,他们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想着法不责众。而梅镇那些人,乃至于天下许许多多的人,难道,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正是都知道朝廷惯例,因此他们才敢包庇,不是吗?但凡当时有一个人揭露此事,都不会再有更多遇难之人。说什么他们没有亲自动手,难道他们都没有分那些因其他人杀了人而得来的天赐不义之财?难道他们像瞎了聋了哑了傻了一样住在那里多年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梅镇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都该为那些无辜遇害之人的惨死付出代价。子石,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坚持要彻查到底吗?”
“我是这么想的。”洛金玉怒道,“可包庇罪与杀人罪所判不同,他们论罪起来并不当都诛。就算我也觉他们愚昧荒谬,该重罚以警戒天下,可那也得请大状上官衙当庭请诉,一一定论,而不是像你一样直接灭城!”
“上官衙……哈哈,”君天赐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子石,这天下,除了孩童之外,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衙门里挂的那些光明正大、明镜高悬、明察秋毫、爱民如子的牌匾。子石,这世上没有公义,只有利益和权力,你至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可后来那里不还是彻查了吗?”洛金玉道,“你着实偏激片面。当时我以我的方法,还是争取到了——”
“你以为你争取到了什么?”君天赐忽然收起了满面的笑容,冷冷道,“若非沈无疾截查到了我的天堂水,若非他知道我有意灭城,若非他对你痴心,你当他还会那么做?你当他是真心以为你说的都是对的?子石,这世上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那么理解你当时的愤慨。”
“就算如此,我也根本不稀罕你的所谓理解,因为你这都是胡话。”洛金玉长叹一声,“我不否认世人许多愚昧,可我绝不想因此就走向你这极端。就像——”
“就像养孤院贪贿一事,你以为你赢了吗?”君天赐嗤笑道,“是皇上想让你入内阁打乱君喻两家平衡,是沈无疾与我垂涎你,因此多处助你,是君亓想要借你的手伤喻家元气,是喻怀良突然中风了——若非如此,子石,你掀不起任何风浪来。你不过一介书生,就如同当年你的母亲那位寻常妇人一样,就是一头撞死了,权贵的事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会受此半点影响。”
沈无疾也就喝口水的工夫,当他再拿起琉璃镜远远去关注洛金玉与那无耻之徒的时候,愣了愣,随后长眉倒竖、倒吸一口凉气——为何金玉脸色那么难看?眼尾都红了……那混帐说了什么!咱家看他是真心嫌命长!呔!
第283章
说完, 君天赐眼看洛金玉脸白眼红, 心中咯噔一声, 犹豫了下,放柔声音, 哄道:“子石,我并非——”
“所以, 正直之人无用, 人皆不必正直, 罔顾法例道德者众多,就人人都该前仆后继、众而效仿之。倘若有倡导坚持正直的人, 他便是可笑的。须得要先同流合污, 才有资格本事提修身治天下?”
洛金玉一声冷笑, 咬着牙看君天赐,竭力憋住因被他提及母亲过世这等此生最大痛事而涌入眼中的泪水,因为激动, 身子与声音都有微微颤抖,但他握紧了拳, 仍在勉力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向他说话。
“我却觉得可笑!”
洛金玉高声道,“天地之间存真理道德,它们非由人来决定,更不可能任人捏造掌控,它本就是该被人学习。世间魑魅横行,乌烟瘴气,非是天地道理有错, 而是人有错,且几乎是人人有错,若只有堂上几位高官错了,他们就当不成这个高官。圣人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舟是一叶坏舟,它却仍能浮于水面,那便说明水也是坏水。
所以,你说你非得要与那些坏舟一样坏,方能以坏制坏,我便告诉你,最终,你也不过要成为同样的坏舟,或是捧起坏舟的坏水。正因许多人有你这想法,因此这世间所见,哪有好水,自然便就叫坏舟能不倾覆。而若人人皆愿做一明辨是非之水,那坏舟就是有,也时刻都在倾覆边缘,岂能叫他们安心行驶至如今?”
君天赐沉默片刻,轻声笑道:“子石,你所读圣贤书是所谓圣贤所写,他们再如何千百年来被称作圣贤,仍都是人。你学到的道理都是人写出来的,怎么就成天地造化了呢。”
“不,”洛金玉不慌不忙,镇定回答,“能称圣贤,他们所写,便非是出自私心,而不过是参悟造化,从自然得而升华,山川草木、日月星辰借他们口手笔,将真理记录,传播人间。”
君天赐笑着摇了摇头:“金玉,你太天真。”
“是你太冥顽不灵。”
洛金玉说,“鹿就是鹿,马就是马,一群人执意指鹿为马,我直言他们错了,翻阅古籍名录与他们辩驳,叫所有人明明确确看到何为鹿,何为马。
你却说,如此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认鹿为鹿,因此你要先向他们同意是马非鹿,然后伺机而动,暗中将他们杀了。君天赐,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也根本就是徒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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