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床睡一个人, 实在是太大了点儿。
自沈无疾再度入宫起, 到如今过了快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洛金玉就没有一天睡好了的。
白日里忙公务还好, 到夜深人静之时, 他就格外想念沈无疾。
如今沈无疾不再是司礼监掌印, 只是一个宦奴,若没有公差,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宫的。尤其是前三个月, 沈无疾在教习馆待着,又哪儿会有公差?
沈无疾临走前, 也料想洛金玉会想念自己,便让他想时抱抱枕头。
可洛金玉将枕头抱来抱去,也没抱得高兴多少。
枕头如何能与沈无疾相比?枕头在一旁搁久了就是凉的,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回过来抱洛金玉。
洛金玉抱着枕头呆坐了一会儿,眼尾不自觉地酸红了。
虽然沈无疾总向他热情地表白心迹爱意,可洛金玉觉得, 更离不开的人自己。
当初曹御医为他诊治忧郁病,见他逐渐好得差不多了,又见他与沈无疾恩爱,便当逗趣似的提过几句,说当初沈无疾听了自己的话,以为洛金玉是因病才成痴,因此一度躲着洛金玉,后来俩人好了,沈无疾还找他麻烦来着。
可其实曹御医没有说错,洛金玉心中有数,自己对沈无疾,着实是有些……有些病态般的倚赖。如今久不见沈无疾,他寝食难安。
……
沈无疾也还没睡,不过却不是想洛金玉想的。
不是他不想洛金玉,而是他此刻着实也没空想,他正跟着展清水穿梭在宫内的小道里,前去御书房分奏章,再赶在鸡鸣天亮前静悄悄回去教习馆,头沾到枕头,心上人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已经沉沉睡去,没多久又被叫醒,开始今日的教习功课。
皇上自然已经去睡了,此刻殿中只有沈无疾与展清水。
展清水自得了这差事,每夜里也不得安眠,得亲自接来送去,中途还得在旁盯着,顺便学习。
可他比沈无疾舒服些,皇上念他夜里不眠,就让他白天多休息。
此刻,展清水看着沈无疾在那写小纸条,回头看了眼外面,坐近一些,低声道:“就快满仨月了,就把你调司礼监去。”
沈无疾搁下笔,叹了一声气,抬头看他,问:“算明白了,你是真的傻。”
展清水:“……”
“看这情况,还司礼监?晚上我又偷偷往这儿跑是吗?你是熬夜上瘾了吗?”沈无疾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面前这叠奏章,“直接御书房候差吧。”
“好,你说的啊,”展清水没好气道,“那我跟洛金玉说是你说的。”
沈无疾一怔:“怎么扯上他了?”
“这不是被你催着去隔三岔五的上你家看看情况吗,和他聊了几句,他让我跟你说,若皇上凡事又要你拿主意,你可千万别乱应,索性去司礼监,待升到该有论政职责时,再来做你该做的事,不要越权。”展清水道,“他是怕你被人抓着把柄,又来那么一遭。”
闻言,沈无疾笑起来,摇了摇头,没说话,拿起笔继续写条子。
展清水看着他,声儿越发小了:“我看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他这三个月也没闲着,到处奔走养孤院的事儿,虽到处吃瘪,行进艰难,可我听说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无疾轻笑一声,头也不抬地道:“他岂止不省油,他就是一盆火,把那些个摧枯拉朽的都给烧了。”
“你还得意呢?”展清水白他一眼,叹气道,“若非早有防备,他身边好些人暗中护着,早不知被人暗杀几回了。”
沈无疾仍写着字,嘴角的笑意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寒意,冷冷地问:“他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我和他聊天时试探了下。”展清水道,“可如今,他是百步才走了一步,因这样那样的缘由,他暂且还没将上面的人都扯出来直接说,先查了与养孤院钱银交易的各处大商家。撤约的撤约,罚钱的罚钱,还抓了一串,如今胶着着,没审下来。方哥说,东厂在黑市里收到风,你这位心肝宝贝儿的命可值不止千金呢,是拆着卖,脑袋五千,心三千,手两千,脚五百。他脚最不值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无疾气极反笑,“呵,咱家的心肝宝贝儿,还能不值钱?”他忽地神色一变,道,“谁出的价,你去给咱家出双倍,买他们的命。”
“得了吧你,别说现在了,就是你最富的时候,也没人家有钱。”展清水道。
“咱家写欠条给你,你先垫着。”沈无疾道。
“还欠条呢?你三个月前写的欠条还在我这儿呢,不收利钱还给你抹零头,二十两,你什么时候还?”展清水问。
沈无疾:“……”
“嗐,还当自己阔呢?”展清水白他一眼,又放缓语气,道,“再往后,恐怕洛公子会走得更难。养孤院一事牵扯得太多了。”
“朝中哪件事没牵扯太多?”沈无疾淡淡地问。
“正是因此,所以才……”展清水无奈地摇头,“因此,就算是与养孤院一事无关的人,如今也没多少坐着看好戏的心思。见识到了洛金玉这不依不饶的样儿,人人自危啊。过往弄这些事儿,多也不是为了所谓正义道理,而是假借这些做名头,实则铲除异己,行党争之实。因此其中又有利益交织,倒有许多要权衡的,不会太担心。可洛金玉他什么利益权衡人情,统统都不讲,直愣愣一根筋,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就都怕日后这个青天查到自己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