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见着此状,哪有不服的,立刻又叩头就拜,口中叫着“蛟仙显神通了”“蛟仙息怒”之类。
目睹这等经历,本来众人对沈无疾尚且存有的畏惧登时被蛟仙发的神威给压了个几乎无影无踪,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起来,抑或可说是“得意洋洋”起来,好似自己身后有蛟仙撑腰了,且不怕这阉人了。
沈无疾本就心高气傲,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这奇耻大辱,气得他面上一阵阵发热,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死死瞪着那一脸平静的“神官”叫道:“江湖术士,以为咱家和这些蠢猪似的,也能被你这雕虫小技、卖艺的把戏蒙骗过去?有种你那所谓的雷对着咱家劈!你来!对着咱家身上劈,你若劈不死咱家,咱家劈死你!”
洛金玉:“……”
沈无疾叫得大声,洛金玉听得清楚,心中越发着急。他被纱帐遮着,不能完全明白事态,只是听到些大概,虽与沈无疾一般偏信这是江湖把戏,但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很担心沈无疾孤身一人还如此张扬,万一被群起而攻之,那就是双拳难敌四手,一定会吃亏——他并没有听见那兵官对老者低声所说的话,不知沈无疾是领了人来的。
再说沈无疾一通叫喊大骂,听得一众百姓目瞪口呆,他们还没见过这不怕死的,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胆敢叫嚣挑衅?
沈无疾骂完,冷笑道:“怎么,不——”
轰的一道雷破云而出,恰恰好劈在沈无疾脚边,比刚刚的那些更狠些,将青石地面硬生生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沈无疾:“……”
好歹他站得稳,没被吓得如同那匹马似的,只是身体本能应对,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惨白惨白的。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正要再说话,又一道雷劈在他另一只脚边,裂痕比刚才更深更长。
人群也回过神来了,不约而同,迅速地往后退,远离沈无疾。
他们退得远远的,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又有人喊道:“蛟仙大慈大悲!”
“沈公公,你快认错,别再惹蛟仙发怒了!”
“蛟仙给了你这么多机会,你别执迷不悟!”
……
沈无疾双手攥拳,攥得手背上青筋尽现,脸上微微抽搐,却不退不躲,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白着脸,目光阴沉,看着眼前劈来劈去的雷。只不过片刻,除了他脚下踩着的那点地方外,身遭已再没有半块完整好地。
好容易,这雷又停了下来。
“神官”仍是那平缓的语气:“沈公公,如今你可知神明一怒——”
“去你娘的神明一怒!”沈无疾厉声骂道,“怒完了没?怒完了,就叫你们看看咱家一怒!”
“神官”都忍不住叹气了:“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蛟——”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回头去看。
只见自沈无疾不久前来的那方向传来阵阵铁蹄声响,百姓们纷纷退得更远,就见几十人策马奔来,眨眼就来到沈无疾身后,领队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身着铁甲,利索地翻身下马,来到沈无疾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护驾来迟,请公公责罚。”
沈无疾也不看他,仍沉沉望着那“神官”。
“神官”不慌不忙地道:“便是有千军万马,哪敌神明发威。”却也不再看沈无疾,只是转身对民众道,“吉时若误,蛟仙必怒,不要再管他们,送新娘去江边蛟仙祠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都将心一横,催促送亲队伍赶紧抬起轿辇,继续前行。
那兵官很是为难,急忙拉住老者:“叔!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老者冷笑一声,也生出了无端的豪气,啐道,“他们有人又如何?他们不过几十人,就是今日要动起手来,全镇的人都在这,一人一脚都能将他们踩成肉泥!”
“……”兵官震惊道,“可若他上报朝廷,派兵——”
“他不是说过,我们若去京城上报,连京城的门都摸不着吗?”老者眯着眼睛,很是畅意地道,“你以为,他连他这些爪牙,就能活着出咱们的城门吗?”
兵官一愣,正要再说话,就见他叔上前几步,高声道:“这奸宦不识好歹,得罪了蛟仙大人,若我们放他离开,就算他不巧言令色,上报朝廷,派兵来屠城,蛟仙大人也必会迁怒我们,叫我们为他陪葬!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他们,以平蛟仙大人雷霆之怒!”
兵官大惊失色,急忙去拉他胳膊:“叔!”
老者却一把甩开他的手,越发慷慨激昂,道:“他们只有五十人,我们却有全镇的人!任他刀枪剑戟,也双拳难敌四手!只消所有人一同动手,杀了他们,就是有人来查,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没有人证,谈何论罪?我们今日保了全镇平安,日后仍享我们的富贵,供我们的神,我们亦是为民除害,难道你们忘了曹国忠吗?!”
兵官:“……”
老者一通说话,只见周遭民众先是茫然地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逐渐地,也有人点起头来,再往后,竟都眼中有些疯狂光芒,齐声叫了起来:“杀奸宦!享富贵!保平安!”
“杀奸宦!享富贵!保平安!”
……
洛金玉没听得清楚其他的话,只听得外面这一阵高过一阵的要杀沈无疾的振臂叫喊声,心中凉透,恨自己此刻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栗,双目眦红,心脏又剧烈跳动疼痛起来,眼前发黑,几乎要立刻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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