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现在的萨缪尔,克洛伊几乎要产生一种不符合身份的怜悯之情。她不忍继续面对叔父自暴自弃的神情,向负责看护的佣兵小声交代了几句,随即走出位于船舱深处的房间,到甲板上寻找胡塔和大副。
推开通向甲板的舱门,迎面而来的便是夹着雪片的海风,远远可以看见跟在信标号之后的另一艘船。为方便照看伤员,所有受伤的教警也都集中到了胡塔的船上,女武神号只留下足以支撑它航行的人数。
胡塔船长和大副站在船尾,正讨论着这次远征的善后事宜。大副拿着一些纸卷,那是信标号的佣兵名单和数份雇佣合同——只要出现人员伤亡,他们就必须商议如何补偿。
“……信标号这边的损失我已经统计好了。这部分死去的佣兵,只要能联系到家属,赔偿金的分量和以前一样。我是这么打算的,赔偿金我们船上至多出四成,四成向鹤山庄园要,还有两成……看能不能和教团那边商量。这好歹算一次联合行动,他们也是责任方。”
大副冷静分析着对他而言最紧要的问题,丝毫不顾忌胡塔微妙的脸色。
胡塔叹了口气,搭着大副的肩膀,想要说服他抹掉最后二成的责任分割:“耶兰,现在索伦审判官还躺在床上,连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教警群龙无首,教团自顾不暇,就算商量也找不到人,倒不如别占这点便宜,先帮他们渡过难关,权当卖个人情。”
“船长,我先把话说清楚。”大副卷起羊皮纸,不悦地瞥了胡塔一眼。“我只对信标号负责,哪怕是托雷索家族也得往后放放,更别提教团了。”
“至少现在,我们和教团是一条船上的——好吧,实际是两条。耶兰,我从来没命令过你,船上的事也一直由你做主,但洛格玛之行涉及的势力太多,不能再照以前的法子处事。”
大副本想坚持己见,但看着胡塔认真的神情(加上叫他名字时恳切的语气),他不得不选择退让:“……我知道了,赔偿金的事我们回岸上再商量。”
克洛伊远远观察着他们二人,直到确认船长和大副说完了正事,才走上前去,传达萨缪尔的情况:“叔父刚醒过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索伦审判官。”
胡塔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幽蓝的海面映照着稀疏雪幕,犹如一副意境悲怆的油画。
古圣殿所在的天坑与那道狭长裂谷彻底崩塌之前,幸存的教警和佣兵将不省人事的海格和萨缪尔救到了地面,与胡塔等人会合。面对从冰川一路蚕食而来的刺骨寒流,他们不敢耽搁,迅速抛弃多余辎重,连同留守前哨站的人员撤离到了海上。
萨缪尔醒来之时,顺着寒流向南航行的两艘大船已经远离了洛格玛,远离那片再次被冰雪封冻的遗弃之地。
就像意图将什么东西埋葬一样,雪片在甲板上缓缓沉积,尽将来时的热忱冷却。洛格玛远征以一种仓促的方式宣告结束,牺牲在所难免,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全身而退就是幸运,可谁都高兴不起来。
胡塔眺望着模糊的海平线,不由得喟叹:“这究竟是灾变的终结,还是下一幕悲剧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Uninvited - Alfie-Jay Winters
大概也算是过渡
☆、第五十二章 落日
市政厅的正式议席既是参与玛伦利加核心事务的前提,又被赋予了相当的象征意义。
原则上,只要能在城邦的日常运行中发挥一定作用,比如行业协会的代表,有话语权的社区长者(地下帮派的头领不在此列),他们都有机会参与市政厅会议,但参会者的身份并不是永久的,随时可能视具体情况移交给继任者。
正式议席则不然。除例行会议外,拥有这重身份的人相当于和总督府站在了一起,可以更直接、长效地干预城邦实际资源的调配(这也给他们利用规则中饱私囊创造了机会),算是真正握住了玛伦利加的权柄。
——银湾塔杂记·城邦政体与市政厅会议
寒潮降临的第二个夜晚,飞狮公馆书房的烛火迟迟没有熄灭。
索菲娅坐在桌前,相扣的十指攥得很紧,打着卷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后,晃动的烛光在她紧皱的双眉间投出颤抖的阴影。
艾德里安站在一旁,面露忧色。踌躇许久,他小心翼翼地出言宽慰:“夫人,我们还是先耐心等待信标号和鹤山庄园的消息吧,目前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托雷索家族的代理族长依旧双眉紧锁。天降异象,就连银湾塔专攻气象研究的大学者也认为这很不自然;而从洛格玛传回消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短期内无法获知兄长在大陆另一端的遭遇,这令她心神不宁。
她抬起头,眼神透出化不开的忧虑与疲惫:“艾德里安,我记得你有个双胞胎姐妹。”
艾德里安不知索菲娅为何问起这事,只得诚实回答:“是的,她叫克洛伊。”
“你们之间有那种……精神上的感应吗?如果一方遇到危险,另一方是否有所知觉?”
艾德里安思索片刻后答道:“应该是有的,但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神奇。我们无法分享彼此的视野,更不能预知对方将要面对的事情,只是有时能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强烈情感波动。比起心灵感应,应该更接近‘默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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