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恐怖了。这是他短短二十几年的蛾生里最害怕的一次。
他第一次被天敌靠得那么近,而且还是在毫无防备的睡梦里!之前即便是被发狂的蜘蛛大佬咬翅膀、被受伤的蜘蛛大佬咬脖子,都没有这次这么……
咦,等等。
刚才那只趁我睡觉偷袭我的蜘蛛是谁?
旋覆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
我刚才……一巴掌是打在谁脸上了?
——糟了!是代赭哥!
宕机的大脑终于恢复些许功能,旋覆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神志不清时竟然对蜘蛛大佬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
天哪!他扇了大佬一巴掌!
而且即便是现在,他的手还在疼!那么大佬的脸一定更疼!
原本因为醉酒而有些晕乎乎的脑子,此刻彻底清醒了。旋覆一个激灵,不敢去想大佬被自己扇巴掌之后的表情。
天哪,该怎么办……现在去道歉吗?现在去说不定他脸上巴掌印还在,而且他一定正在气头上……
旋覆简直欲哭无泪。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很习惯大佬的气息了!虽然是天敌,但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明明已经稍微能够克服恐惧了!
而且蜘蛛大佬知道他害怕,平常都会刻意收敛气息!怎么会突然释放那么高浓度的威压!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一下子释放!
旋覆用他不大灵光的小脑瓜深沉思考,很快得出结论。
大佬一定是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突然馋虫上脑想吃了他!
一念至此,旋覆不禁一个哆嗦。已经脑补出被大佬一口咬掉一个头的可怕咔嚓声。
惊恐之余,旋覆想想大佬也是蛮惨的。
蜘蛛大佬只因为一时好心,当了自己食物链下级的监护人。出于道义,每天克制着想吃掉他的冲动,耐心地教他养他,履行监护人的指责。
而他呢?
他居然结结实实地打了大佬一巴掌!
他居然打了大佬的脸!
虽然是因为大佬失控了,但旋覆还是很愧疚。
他觉得蜘蛛大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愧是拥有引以为傲自制力的千年蜘蛛精!换成别人哪能忍这么久啊!早就把他生吞下肚了好吗!
而且,大佬现在一定也心情很差……
旋覆回想起蜘蛛大佬离去时那种惊诧且剧痛的眼神,不知怎么心里也跟着一揪。
他也不想的。
就像余漉不是自己想失忆,蜘蛛大佬也不是自己想一天到晚啃蛾子。
这和他对蜘蛛大佬产生的无法自制的恐惧一样,都是天性,是本能使然。
不是他的错。
思前想后,旋覆还是觉得,应该去道个歉。于是他披上衣服推开房门。
嘶——好冷!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门一开,鹅毛似的雪花飘进来,飞到脸上立刻融化成水。旋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想缩回开着暖气的房间里来。
然而一想到蜘蛛大佬,一想起蜘蛛大佬离开时那痛苦的眼神,旋覆又忽然生出了面对严寒的勇气。
他裹紧羽绒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成了个球。然后深吸一口气,钻入了漫天大雪中。
……
大雪纷飞中,白鹭山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一排凌乱脚印长长地延伸到了某个大雪堆里。
腿长三米的巨型蜘蛛把自己整个儿都埋在雪里,只剩两颗黑豆似的眼睛露在外头,满眼写着忧伤。
他太难过了,以至于只想躲起来自闭。
毕竟他们是天敌……石代赭忧郁地想,而且现在还是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
微妙的背德感,让他心中愈发羞愧。他万分懊恼,暗恨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会趁着小家伙睡觉,试图对他做那种事?
太糟糕了。小家伙一定被吓坏了,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恶心。
今后该怎么面对小家伙呢?
大蜘蛛长长叹出一口气。白色雾气把面前的雪堆融了一滩,露出了他忧郁的大脑袋。他伸出毛茸茸的黑色长爪,把积雪往自己面前扒拉一点。脑袋埋进去,继续自闭。
就在他努力劝说自己想开一点时,远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千年的蜘蛛精五感极其灵敏。他闭眼凝神,灵识如水母触手般向声音来源延伸过去。在看清那个圆圆的人影后,他猛然睁开了眼。
只见旋覆瑟瑟发抖地抱着手臂,整个人缩在厚而蓬松的羽绒服里,像个圆滚滚的球。
他没戴手套也没戴帽子。两只手冻得通红,头发上也结着冰碴子——很显然是积雪被脑阔的热气融化成水,又再度冻结成冰的。
大蜘蛛远远望着那颗发白的冰脑阔,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酸地发疼。
旋覆是追着他的脚印来的。幸好他离开时间不长,飞雪还没来得及完全遮盖他的足迹,否则小家伙还不知道要在冰天雪地里找多久。
可是他来干什么呢?
大蜘蛛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是抖了一下身体,把自己脑袋上的积雪晃下来,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噫!”旋覆走得近了,这才看清雪地里那黑漆漆的不是被积雪覆盖的柏油马路,而是一只腿长三米的巨型蜘蛛!
他瞬间被吓得僵住,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再也迈不动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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