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玥看他紧紧捏着转椅扶手,心里说不出堵得慌,问:“你要干什么?”
赵曜做好了准备,真说出口的时候发现这事儿其实很难。
“我要走了。”
他停了停,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你记得吗?你说我想起圣诞节会后悔?”赵曜勉强想笑一下调解气氛,那时赵曜说围巾是不是他儿子的?他当时是开玩笑,现在想来,谢玥大概真的把他当作是儿子。
赵曜心里很慌乱,大概是潜意识里依然不肯离开谢玥,声音在发颤,说:“其实不算很后悔。”
其实也不算很后悔,能遇到你,不管你把我当儿子养还是当个随手逗弄的宠物都是一种幸运。
“虽然不能当你儿子了,但以后还是朋友。”这话说出来有点别扭,实在是很像分手现场,赵曜说不下去,俩人都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他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崩溃,在谢玥说话之前抢先说:“我先走了。”
谢玥没拦他,也没什么好拦的,人自己的命自己握住,自己的路自己走。
缅因猫从桌上跳下来,蹭着他脚踝走了两圈,那盏心灯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头一回主人和心灯统一战线。
赵曜走得有点不太顺畅,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好几次觉得这只猫要把绊倒。
但他走得那样不顺利,谢玥都没有出声叫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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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曜走后谢玥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心灯被放在书桌上,他还是煤油灯的那个造型,但不知道是不是谢玥的错觉,总觉得那盏灯变得暗淡了许多,好像是生命力不断减退,正在逐渐接近死亡。
他把手指放在灯罩上,隔着灯壁想要呼唤他的心脏,奇怪的是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失去心脏太久,很多七情六欲让他很难理解,心里堵得慌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谢玥看管了赵曜十年,真的等一刀两断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那么淡然,像是身体被挖走了一部分。片刻之后他开始收拾赵曜的课本,作为家教来说他会迎来另一个有问题的小屁孩。
突然,有一个白色封面的本子从一摞书掉出来,赵曜走得很着急,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学习和书本,没来得及把他的东西带走。
封面画了一颗红色的爱心,用红色的蜡笔写了一个英文单词“happy”。
第一页是一张黄色的野花,画的有点稚气,像是小孩儿画着玩的。
第二页是一辆红色的小火车,旁边有歪歪扭扭的题注:妈妈第一次的礼物。
第三页是一张小花猫,右下角又写,小花猫死了,不知道是不会写这个字还是故意避开的,赵曜用的是拼音si来替代。
第四页是一个小男孩在喷泉旁边玩,笔触依然很简单,喷泉画得跟大呲花似的。
后面的画风越来越成熟,下笔越来越干净利索,开始有了美术生的潜质,内容也形形色色起来。有第一次出国住的大房子,去意大利读书时音乐老师夸奖他的评语等等,看着看着他确定了,这应该是个“日记本”,只不过是绘画形式的。
赵曜小时候看过儿童心理医生,儿童心理医生也不会说什么术语,他给了赵曜一个本子,让他把正向的心情都画下来,什么舒服的东西啦,印象深刻的记忆啦,对自己很好的人之类的都可以画上去。
他最初的快乐很简单,路边的一朵小黄花,家里新成员小花猫,妈妈第一次送自己的红色小火车,火车玩具虽然最后被发怒的吴婉玉砸烂了,但火车残片还被他保留下来,在床头另一个小盒子里。他有点收集癖,什么都不舍得扔,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谢玥翻着翻着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影子,谢玥靠着窗听歌的样子,谢玥抱着开车的样子,有一张画的很有感觉,是谢玥和赵曜并肩而站,他们远远望着叶连召的背影,张开的羽翼遮挡了赵曜头顶的雨水。
谢玥对赵曜来说是正向的心情,像是小时候得到的第一个玩具小火车。
最后一页,还是谢玥,估计是刚画的,橡皮擦的痕迹都没掸掉,画得似乎很不顺利,纸被擦得皱巴巴的,谢玥都能想象到赵曜懊恼的样子。谢玥的五官还没有画,只留下一片空白,所以根本判断不出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
画中谢玥胸前的肌肉被伏妖血腐蚀,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胸膛的部分空落落的。残缺的谢玥双手呈怀抱姿势,但怀里什么都没有,像是在抱着一滩虚无的空气。
旁边还有一行被擦掉的字,谢玥从痕迹里判断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述。
我爱你。
【上卷·日出篇完】
第64章 豢符屋
葬礼就在第二天,吴婉玉已经死了十八年,她后面活着的状态类似于活死人,谢伶给她身上下的咒法只有十八年的期限,期限过后吴婉玉的尸体就以极其夸张的方式迅速腐烂。她被抬进三阴府后腐烂速度加快,以分钟为单位迅速溃烂,最后已经变成了一滩尸水和骨头,半点研究价值也没了。
三阴府秉承人道主义,没给家属看原貌,看的是一具用障眼法掩饰的其他人的尸体。
赵曜一眼就看出来了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吴婉玉,但他没说话,赵付舟跟他一起并肩站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赵付舟对吴婉玉没有情,他们是因为两个家族凑在一起,可好歹做过一段夫妻缘分,赵付舟平时总是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这次胡子也没剃,发白的发茬没有打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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